閱 讀
作者:[美]亨利·大衛·梭羅
發布時間:2023-06-12 15:50:44
字數:7359
倘若更謹慎地選擇自己追求的職業,所有人大概都樂意做學生或者觀察家,因為這兩者的性質和命運令所有人都饒有興趣。為我們自己和子孫積攢財富,成家立業或者為國家做貢獻,甚至追求名和利,在這方面我們都是凡夫俗子;但是在追求真理之時,我們卻又都是超凡脫俗的,無需懼怕變革或者突發事件。最古老的埃及或者印度哲學家,掀起了神像的一角輕紗;那微微顫動的袍子,今天仍然被撩起,我凝視著往日的輕紗,它和過去一樣地鮮艷榮耀,因為當初勇敢豪邁的,是他體內的“我”,而今天重新仰望著這個形象的是我體內的“他”。衣袍上沒有半點灰塵;自從神圣顯現以來,歲月并未逝去。我們實際上利用過的,或者說可以利用的時間,既非過去,又非現在,也不是將來啊。
我的木屋和一個大學相比,不僅更適合思考,還更適合嚴肅地讀書;雖然我借閱的書并不在一般圖書館的流通范圍內,但是我卻比以前接觸到更多流通全世界的書本,并廣受影響,那些書曾經刻在樹皮上,現在只是偶爾臨摹在布紋紙上。詩人密爾·卡瑪·烏亭·瑪斯特說:“書本的妙處在于坐著就能在精神世界里縱橫馳騁。當我品嘗深奧學說的甘露瓊漿時,一杯酒,就足以令我陶醉不已。”整個夏季,我把荷馬的《伊利亞特》擺放在桌子上,盡管我只能在休息時間偶爾翻閱他的詩篇。最初有眾多的工作積壓在手里,我有房子要建造,同時還要鋤豆子,這就讓我不可能有時間閱讀更多的書籍。但我相信我未來可以閱讀很多,這個想法支撐著我。我在工作之余,還讀了一兩本通俗易懂的旅游指南,但后來我自己就羞愧難當,我自問自己究竟是身處何地。
學生閱讀荷馬或者埃斯庫羅斯的希臘文原著,決不會招來狂放不羈或揮霍無度的危險,因為他閱讀原著之后就會在某種程度上效仿他們的英雄,自會在清晨大好的黎明當中閱讀詩篇。倘若這些英雄的詩篇印刷成書——是用我們本國的語言翻譯而成的,在這種道德敗壞的時代,這種語言也會變成死文字。因此我們應該歷經艱辛地探尋每一行詩和每一個詞的蘊意,絞盡我們所有的腦汁,拼上我們所有的勇武與氣力,來探尋它們的原意,探尋出比通常應用更深廣的原意。
當今那些出版社,出版了大量廉價而多產的翻譯本,可并未使我們向那些古代的偉大作家靠得更近。他們的著作仍然無人問津,他們的文字仍然像以前一樣被印刷得稀奇而怪異。花費了寶貴的少年光陰,來研習一種古代文字,即便只學會了幾個字也是很值得的。因為它們是街頭巷尾瑣碎平凡中的精辟語言,給人一種永恒的啟示和激勵的力量。有的農民偶然聽到一些拉丁語警句,并銘記在心,且經常提起它們,不是毫無用處。有些人曾經說道,古典作品的研究最后似乎都會讓位于一些更現代、更實用的研究。可是有上進心的學生還是會經常去研讀古典作品的,無論它們是用何種文字寫成,也無論它們的年代如何久遠。如果古典作品中沒有記錄下人類最高尚的思想,那又怎么會被稱做古典作品呢?它們是獨一無二的,永不腐朽的神跡諭詞。如今對一些困惑的回答,就算是向苔爾菲和多多那求神占卜,也都不可能得到,古典作品中卻能指點迷津。我們甚至也不必求助于大自然,因為她已經衰老。就是說讀一本好書,在真實的精神世界中閱讀真實的書,是一種高尚的歷練。這種歷練花費掉閱讀者的心力精氣,超過世俗公認的任何訓練。這需要一種鍛煉,正如競技家必須經歷的一樣,要終身不輟,持之以恒。書本是作者謹慎含蓄寫下來的,讀者也應謹慎含蓄地閱讀。
即使你講話運用的語言跟原著相同,這仍然是不夠的,因為口語與書面語有著明顯的區別,一種是用來聽的語言,另一種是用來閱讀的語言。聲音或舌音往往是變化多端,脫口而逝的,口語只是一種土語,幾乎可以說是很粗野的,我們就像野蠻人一樣,從母親那里渾然不覺地學會。書面語卻是口語的成熟形態和經驗的凝結;倘若口語是母親的舌音,書面語就是父親的舌音,它是一種經過提煉的表達方式,它的價值不在于耳朵能否聽見,而在于我們必須重新再來一次,才能學會運用它。中世紀時,有許多人能流利地說希臘語與拉丁語,但是由于他們出生的地區不同,他們難以讀懂天才作家們以這兩種文字寫成的作品,因為這些文章不是用他們所熟知的那種希臘語和拉丁語寫成的,而是采用精練的文學語言——他們還未學會比希臘和羅馬更高級的方言。這種高級方言所寫成的書卷,在他們眼中就是廢紙一堆,他們愛不釋手的倒是低廉的當代文學。但是當歐洲的許多國家,發明了他們自己的書面語,雖然一開始粗鄙淺薄,但表達明澈,這就足夠讓他們的文藝興起了。于是最初的那些學問開始復興,學者們也能夠辨識來自遠古時代的珍藏了。羅馬和希臘的民眾不能讀懂的作品,在歲月流逝幾個世紀之后,已經只有少數的學者能讀懂它們了,到如今也只剩下少數的幾個學者還在研習它們。
無論我們對演講者的口才如何贊不絕口,最崇高的文字往往還是隱匿在變幻莫測的口語背后,或者是超越于瞬息萬變的口語之上,就好像繁星點點的天空藏在浮云后面一樣。那里的繁星,凡是觀察者都可以觀察它們。天文學家永不停息地在解釋它們,觀察它們。書本可不是我們日常的談吐和吐氣如云的呼吸——轉瞬即逝。演講者在講臺上的所謂口才,通俗地說就是術語所說的修辭。演講者可以抓住一個稍縱即逝的靈感口吐蓮花,面對他跟前的聽眾,滔滔不絕;但是對作家來說,講究生活的平衡才是他們的本分,激發演講者靈感的社會活動和蜂擁而至的聽眾,卻會分散作家的精力,他們是向人類的智慧和心靈獻辭,向著所有年代中能夠理解他們的所有人說話。
亞歷山大在率軍行進時,在一只寶匣中還帶著一部《伊利亞特》。文字是精品中的精品。同其他任何一件藝術作品相比,文字與我們更為親近,更具有世界性。文字是最靠近生活的藝術它可以被翻譯成上千種文字,不但供人讀,而且還在人類的唇上逗留;不僅表現在油畫布上或者大理石上,還可以鐫刻在生活本身的呼吸當中。一個古人的思想烙印可以被現代人時常掛在嘴邊。2000個夏季已經被記載在紀念碑似的希臘文學里,如同在希臘的大理石之上,遺留下更為成熟的、一如金色秋收般的色彩,因為文字帶來了他們宏偉的天體般的氣氛,傳播到世界各地,保護他們免受時間的侵蝕。書籍是世界藏珍寶的密室,儲藏著多少世代與多少國度的最寶貴的遺產。書籍——最古老最耐讀的書籍,當然也非常適合擺放在每一個房間的書架上。它們沒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訴說,但是當書籍啟發并支持著讀者,讀者會欣然接受書籍傳達的理念。書籍的作者,都自然而然地無法抗拒地成為所有社會中的貴族,但他們對于人類的影響遠超于國王和君主。當那大字不識,大概還傲慢無比的商人,由于苦心經營和辛勤操勞,賺來了空閑還有**,并躋身于財富與時尚界的時候,他不可避免地投身于那些更高級,但是又無法企及的智慧和天才的領域,并且會發現自己不學無術,發現自己的所有財富都是虛榮,根本不足以自我滿足,這倒是證明了他頭腦清楚。于是他費勁心思,教授給他的子孫他深感匱乏的知識和文化,而這又一次證明了他敏銳的眼光。他就是這樣成為一個家族的創立者。
沒有掌握閱讀古典作品原文技巧的人們,對于人類歷史的了解只能說是所知甚少。令人備感驚訝的是,人類史并沒有一份現代語言的版本,除非說我們的文明自身姑且可以稱做一份譯本的話。《荷馬史詩》還從未有過英文版本,《埃斯庫羅斯》和《維吉爾》也從來沒有用英文發行過——這些作品是如此優美,如此厚實,美麗得就像黎明一般;后來時代的作者,無論我們如何贊嘆他們的才華,就算有也是極少人能夠和這些古作家相媲美。他們的精美、完整與永恒的、史詩般的文藝勞動無人企及。從未閱讀過這些作品的人,只告訴人們忘掉它們吧。可是當我們有了學問,稟賦開始顯露,并能閱讀它們,欣賞它們時,那些沒有閱讀它的人所說的話,我們馬上忘在了腦后。當我們稱之為圣物的經典巨著,以及比經典作品更古老,因此更不為人知的各國經典堆積得足夠多時,當梵蒂岡教堂里堆滿了《吠陀經》、《波斯古經》和《圣經》時,堆滿了荷馬、但丁還有莎士比亞的作品,隨后而至的世紀如果能繼續地在人類的公共場所展覽它們的戰利品,那么這個時代肯定會更加的富有。有這樣一大堆作品的存在,我們才會有攀登天堂的希望。
人們還從未讀懂過偉大的詩人的作品,因為只有偉大的詩人自己才能讀懂它們。詩人的作品被平民閱讀,就好像平民在閱覽繁星,最多是觀望星象,而不是想探尋天文學的奧秘。很多人學習閱讀的目的,是為了獲取可憐的便利,就如他們學算術是為了記賬,以免做生意時上當受騙;但是閱讀是一種高尚的智力訓練,他們僅僅是淺嘗輒止,或一無所知;閱讀吸引我們決不像奢侈品一樣,讀起來能讓我們昏昏欲睡,讓我們高尚的感官昏昏沉沉,我們應該在最敏銳、最清醒的時刻,踮起腳尖去凝神閱讀,這樣的閱讀才是讀書的高級意義,才與它的初衷相符合。
我認為我們認字以后,就應該閱讀比較好的文學作品,不要永無休止地重復字母歌和單音字,不要在四年級或者五年級的時候留級,不要始終坐在最低年級教室的前排。很多人認為會閱讀就很滿足了,或者聽到別人在閱讀就很知足了。大概他們僅領悟到一本好書《圣經》的智慧,因此他們只閱讀一些休閑的書籍,生活單調乏味,虛度光陰。在我們的公共圖書館里,有一部被稱之為《小讀物》的數卷作品,之前我還以為大概是我沒有去過的一個城鎮的名字。有這么一類人,有如貪婪的水鴨和鴕鳥,能夠消化一切,甚至在海吃一頓豐盛的肉類和蔬菜之后都能消化,因為他們不想浪費。倘若說別人是供給此類食物的機器,他們就是大嚼而不知飽足的閱讀機器。他們讀了9000千個關于西布倫和賽芙隆尼婭的故事,都是關于他們如何相愛,從未有人如此的相愛過,并且他們的戀愛過程曲折離奇——總之就是講述,他們怎樣相愛,怎樣栽跟斗,然后如何再站起來,如何再相愛!一個可憐值得同情的家伙怎樣爬上了教堂的尖頂,他沒爬上去就萬事大吉了;他既然已經鬼使神差地爬到了尖頂上面,那快樂的小說家終于敲響了鐘,讓全世界人們都圍攏過來,聽他傾訴。哎喲,天!他怎么又下來了!在我看來,作家還不如把這些小說里常見的癡男怨女,一律化身為指示風向的小人,把他們置于塔頂,就如他們經常把英雄升在星座當中一樣,讓那些指示風向的小人旋轉不已,直到它們生銹壞掉,千萬不要讓它們到地上來胡鬧,叨擾了好人們。下一次,小說家們再次敲響鐘,哪怕起火的公共會場被夷為平地,我也會安穩地坐著不動。
“一部中世紀傳奇作品《踮腳跳號船的船長》——由寫《鐵特爾—托爾—譚》的那位著名作家所著,按月連載,爭相閱讀,欲購從速。”他們用碟子般大的眼睛,以原始的好奇心打破砂鍋問到底,胃口也是極好,不怕損傷胃壁黏膜,正如那些4歲大的孩童,整天坐在椅子上,閱讀售價2美分一本的封面燙金的《灰姑娘》——照我看來,他們讀完后在發音、重音,音調這些方面并未進步,更不用說他們對主題的了解與渲染的技術了。結果是讀得視力衰退,所有的生命**凝滯不動,思想委靡不振,智力的官能完全如蛻皮一般蛻掉。這一類的“姜汁面包”,幾乎每天都從烤面包的爐子里烤制出來,比用純小麥或黑麥粉制作的和用印第安玉米粉制作的面包更受人喜愛,在市場上也更暢銷。
即使所謂的好讀者,也不會閱讀那些最好的書。那么我們康科德的文化又有什么價值呢?在這座城市,除了極少數個別的人,大家對于最好的書,甚至英國文學書庫中一些優秀的著作,都覺得讀不出什么價值,盡管大家都能閱讀英文,而且都拼得出英文字,甚至是這兒那兒的大學出身,或者所謂受過開明教育的人,也對英國的古典著作所知甚少,甚至全然不知。至于記錄人類思想的巨著,譬如古代經典作品和《圣經》,誰如果想閱讀它們的話,得到這些書輕而易舉,但是只有少部分人肯下功夫去閱讀它們。
我曾認識一個中年樵夫,他訂閱了一份法文報紙,他對我說他不是為了閱讀新聞,他的目的超乎在閱讀新聞之上,他說是為了“促進他的學習”,因為他的原籍是加拿大;我問他,他認為世界上他能做到最好的事情是什么?他答道,除了學好法語之外,他還要繼續下苦功,學好并提高英語水平。普通的大學畢業生努力做的或想要達到的目標也不過如此,他們訂閱一份英文報紙就為達成這樣的目標。假設一個人剛好讀完一本大概是最好的英文書,你認為他能跟多少人談論讀后感呢?再假設一個人剛好讀完一本希臘文或拉丁文的經典作品,就連文盲都知道頌揚這部著作,但是他根本就找不到一個可以聊天的人。他只好沉默。在大學里很少有哪個教授,在已經掌握了一種艱澀文字的同時,還能同樣良好地擁有一個希臘詩人的廣博的才華與詩情,并且還能懷著同情之心來傳達給那些敏銳的、有著豪邁氣質的讀者;至于令人尊崇的經典,人類的圣經,還有誰能把它們的名字大聲地念出來呢?大部分人還不知道只有希伯來這個民族擁有一部經典。所有的人都為揀到一塊銀幣而絞盡腦汁,但是這里的文字卻猶如黃金般,它們是古代最睿智的人講出來的話,它們的價值被歷代的智者信誓旦旦地保證過——但是我們讀到的只不過是簡易課本、初級課本和教科書,踏出學門之后,只是閱讀《小讀物》和孩子們還有初學者看的故事書。因此我們的讀物、我們的談話以及我們的思想,都處于一個極低的標準,只與小人國的小人和侏儒相匹配。
我期望結識一群比康科德這片土地上誕生的更為聰穎的人,他們的名字在康科德幾乎從未被提及。難道我聽說柏拉圖的名字之后而不去拜讀他的大作嗎?仿佛柏拉圖是我的老鄉,但我們素不相識——仿佛是我的近鄰但我卻從未聽見他說話的聲音,或聆聽過他充滿智慧的話語。但是事實往往不正是這樣嗎?他的《對話錄》充滿了他智慧的見解,我們卻任由這本書在旁邊的書架上安眠,無人問津,更別說翻閱了。我們是愚昧無知、不求甚解的文盲。我要說在文盲這方面有兩種,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同,一種是大字不識的城鎮居民,另一種是能夠讀書認字,但是只讀兒童讀物和對智力要求極低的書籍。我們應該如古代圣賢一般美好,但首先我們應該知道他們好在何處。我們確實是一些小人物,在智力的成長飛躍中,令人同情的是,我們只飛到比報紙新聞略高一點兒的地方。
并不是所有的書籍都如它們的讀者一樣愚笨。可能有些話正是針對我們的遭遇有感而發,倘若我們真正傾聽,并理解了這些話,那么它們對我們的生活是有益處的,溫暖的程度勝過黎明或陽春,或許會讓我們換上一副全新的面孔。很多人在閱讀一本書之后,開始了他新生活的旅程!一本書如果能為我們的奇跡道出原因,并能啟發新的奇跡,那么這本書對我們的存在大有裨益。迄今為止,我們說不清楚的話,大概在別處已經講出來了。那些擾亂我們的心神,讓我們質疑、困惑的問題也曾發生在其他聰明人身上。一個問題都沒有被遺漏,并且所有的智者都依據各自的能力,用各自的話和各自的生活,作出答復,而且擁有智慧,我們才能體會慷慨的性質。在康科德的郊外,一座田莊上一位寂寞的雇工,他獲得了重生的機會,擁有了獨特的宗教經驗,他相信因為自己信念的緣故,他已經進入一種沉默莊重并排斥外物的境界,他大概會認為我們的話是錯誤的。可是數千年前,所羅亞斯德就走過了和那位雇工同樣的歷程,獲得了同樣的經驗。可是他智慧過人,他知道這種歷練普遍存在,因而他能用相應的方法對待他的鄰居,據說他還發明并開創了一個祭神制度。那么應該讓他謙虛地和所羅亞斯德的精神溝通,并且在所有圣賢的自由引導下,與耶穌基督的精神溝通,讓“我們的教會”滾蛋吧。
我們自我吹噓說,我們屬于19世紀,與任何一個國家相比,我們都邁著最大最快的步伐。可是一想起這城鎮,它對自身的文化貢獻卻微乎其微。我不想稱贊我的市民同鄉們,也不想他們來稱贊我,因為如此一來,大家都不能獲得進步。我們應該如老黃牛一般需要激勵——被驅趕,然后才能快速奔跑起來。我們有個相當正規的公立中小學的制度,但學校只對一般小孩子開放;除了冬季那個半饑餓狀態的講學廳,最近根據政府法令還創立了一個簡陋的圖書館,但就是沒有為我們建立一所自己的學校。我們在治療身體的疾病方面花了很多錢,而精神方面的疾病卻沒有花費很少,現在時機已經成熟,我們應該建立一所不同凡響的學校。我們應該讓男女兒童成年后繼續接受教育。到那時,一個個村莊應該是一所所大學,老年人全都是研究生——倘若他們日子過得還富足的話——他們應該有閑散時間,把他們的余生都致力于自由學習。世界并不是永遠只局限在一個巴黎或者一個牛津,學生們照樣能寄宿在康科德,在這里的天空下接受文科教育。我們也照樣能請一位像阿伯拉德這樣的教育家來給我們講學。真是令人可嘆啊!由于我們一直忙著養牛,做店鋪生意,我們好長時間沒有進學堂學習,可悲地荒蕪了自己的教育。
在這片國土上,我們的鄉鎮應當在某些方面取代歐洲貴族的地位。它應該作為美術的維護者。它是富裕的,只是缺乏氣量和教養。在諸如農業和商業方面它肯出資,但是要它舉辦一些知識界都認為是更有價值的活動時,它卻覺得那只是烏托邦的夢想,不切實際。多虧了財富和政治,本市花了17000美元建造了市政府,但大概一百年之內它不會再為生命的智慧——這可是貝殼里真正的肉——耗費巨資。在冬天辦講學廳,每年募到125美元,這筆錢可比市內其他同樣數額的捐款花得都更有價值。我們生活在19世紀,為什么我們享受不了19世紀的好處?為什么我們必須把生活過得如此褊狹?倘若我們要閱讀報紙,為什么不忽略波士頓的閑話專欄,馬上去訂閱一份全世界最好的報紙呢?別從中立的報紙去吸收柔軟的食物,也別在新英格蘭吃翠綠的“橄欖枝”了。讓所有的學術社團的報告都匯集到我們這里,我們要考察一下他們究竟懂些什么。為什么我們要讓哈伯兄弟出版公司和雷丁出版公司來給我們選擇圖書?正如品位高雅的貴族,他的周圍總是聚集著一些對他的修養有幫助的——天才——學識——聰慧——書籍——繪畫——雕塑——音樂——哲學的工具。讓城鎮村莊也這般做吧,——不要只聘請一位老師、一位牧師、一位教堂司事,以為興建教區圖書館,選舉出三個市政委員就萬事大吉了。我們開荒的始祖在荒涼的巖石上度過漫漫寒冬,依靠的僅僅是這么一點事業。集體行為與我們體制的精神是相匹配的:我的確相信我們的生活環境將會更美好,我們的能力將遠超那些貴族們。新英格蘭能把世界上所有的智者都請來,教育自己,給他們提供食宿,讓我們徹底地遠離鄉村生活。這就是我們所需要的不同凡響的學校。我們需要的是高貴的村子,而不是貴族。倘若這是必須為之的,我們寧愿少修一座橋,多繞幾步路,但是至少在包圍我們的黑暗的愚昧深淵上,搭起一座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