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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美]蕾絲萊·沃頓 著 發(fā)布時間:2023-06-12 17:30:34 字數(shù):11521
  我的外祖母名叫伊米蓮·阿杜·索朗熱·胡,她在19歲生日之前,曾經(jīng)三次墜入情網(wǎng)。

  伊米蓮生于1904年3月1日,在家中排行老大,她的弟弟妹妹也都是在3月份的第一天來到世上。雷尼緊隨其后,生于1905年,瑪爾格生于1906年,最小的皮耶海特生于1907年。胡氏四姐弟均為雙魚座[雙魚座(the sign of the fish,or Pisces):指出生日期在2月19日至3月20日之間的人。在古希臘神話中,雙魚是指阿芙羅狄忒與其子厄洛斯為了躲避怪獸堤豐而幻化成的兩條錦鯉。阿芙羅狄忒(即羅馬神話中的維納斯)是愛與美之女神,厄洛斯(即羅馬神話中的丘比特)則負責(zé)掌管**,因此在眾多的藝術(shù)作品中,雙魚象征著熱烈的愛戀與細膩的情感。],性情多愁善感,舉止魯莽沖動,常常意氣用事。

  他們的父親博勒加爾·胡是一位著名的顱相學(xué)家[顱相學(xué)家(phrenologist):顱相學(xué)是一種認為人的心理與特質(zhì)能夠根據(jù)頭顱形狀來確定的心理學(xué)假說,目前這種假說已被證實是偽科學(xué)。顱相學(xué)家認為大腦是心靈的**,而心靈是由一系列不同的官能構(gòu)成的,其中每一官能對應(yīng)了大腦的某一特定區(qū)域,顱骨的形狀與大腦內(nèi)這些區(qū)域的形狀緊密相關(guān),因此通過測量人的頭顱便能夠判斷每個人的性格。顱相學(xué)在19世紀頗為流行,出現(xiàn)過各種顱相學(xué)學(xué)會、學(xué)院和雜志,以及研究顱相學(xué)的學(xué)者。],頭頂和手背長滿了金燦燦的卷毛,講起法語來總是帶著隱隱約約的布列塔尼[布列塔尼(Breton,or Brittany):法國西北部的一個地區(qū)。]口音。他體型壯碩,可以輕而易舉地用一條胳膊抱起四個孩子,并且用另一條胳膊拎起家里的山羊。

  我的外曾外祖母跟她的丈夫截然相反。博勒加爾昂藏七尺,儀表不凡,猶如一座巍峨巨山,而他的妻子則纖細瘦削,弱不禁風(fēng),整日縮著腦袋行走。她的皮膚透著橄欖棕,他的皮膚泛著玫瑰紅;她的發(fā)色很深,他的發(fā)色很淺。每當博勒加爾·胡踏入房間,大家都會紛紛扭頭,報以仰視的目光,可是假如他的妻子出現(xiàn),卻不會引起任何注意,顯得毫無存在感。

  在夫妻二人同房的夜晚,街坊鄰居不停地被博勒加爾的低沉咆哮所驚醒,但是他的妻子卻幾乎一聲不吭。其實,她一直很少開口。在為她接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特魯維爾村[特魯維爾村(Troubille-sur-Mer):又稱濱海特魯維爾,是法國西北部諾曼底地區(qū)的村鎮(zhèn)。]的大夫提心吊膽,頻頻抬頭查看,確保她還活著。屋里的寂靜實在令人難以忍受,等到第二個孩子出世的時候,大夫臨陣退縮了。結(jié)果,博勒加爾不得不穿著長筒襪,匆匆忙忙地跑了十七千米,去翁弗勒爾鎮(zhèn)[翁弗勒爾鎮(zhèn)(Honfleur):法國西北部諾曼底地區(qū)的城鎮(zhèn),位于特魯維爾村的東北方向。]尋找助產(chǎn)士。

  在嫁給博勒加爾·胡以前,外曾外祖母沒有留下任何生活的痕跡。能夠表明她存在的證據(jù)僅僅是兩個大女兒——伊米蓮與瑪爾格,她們繼承了母親的烏黑頭發(fā)、小麥膚色和淺綠瞳孔。唯一的兒子雷尼酷肖父親,小女兒皮耶海特則遺傳了博勒加爾的濃密卷毛,就像披著亮黃的麒麟草[麒麟草(goldenrod):又名北美一枝黃,原產(chǎn)地北美洲,花朵呈金黃色。]。四個孩子都不知道母親的名字,還以為就是“媽媽[媽媽:原文為法語,下同。]”而已。天長日久,他們始終如此堅信,甚至從未考慮過其他的可能性。

  也許是身材高大的緣故,在1912年的元旦,博勒加爾·胡突然覺得狹小的法國村莊已經(jīng)容不下自己了。他夢見飛速行駛的汽車,向往遮天蔽日的大樓,渴望撫摩陌生的頭骨,期待閱讀嶄新的人生。可是,特魯維爾只有一片骯臟腥臭的魚市場以及沉迷于顱相學(xué)的女鄰居。于是,在那年的3月1日,也就是伊米蓮的8歲生日、雷尼的7歲生日、瑪爾格的6歲生日、皮耶海特的5歲生日,博勒加爾開始談?wù)撘粋€叫作“曼哈屯[曼哈屯(Manhatine):“曼哈頓”的誤稱。曼哈頓是美國紐約市人口最密集的行政區(qū),該區(qū)主要由一個大島、數(shù)個小島和北美**的大理石山丘組成,周圍環(huán)繞著哈德遜河、東河與哈萊姆河。]”的地方。

  “在曼哈屯,”他一邊從屋外的井里打水,一邊對鄉(xiāng)親們描述,“無論何時需要沖澡或洗臉,只消擰開水龍頭就行,流出來的不僅僅是水,而是熱水。諸位,你們能想象得到嗎?每天早晨都可以在家中的浴缸里見證奇跡!”說罷,他捧腹大笑,引得眾人忐忑不安,盼著博勒加爾·胡能顧及自己的塊頭,表現(xiàn)得穩(wěn)重一些。

  一個月后,他賣掉了顱相學(xué)店鋪。為此,特魯維爾的女村民頗有些悶悶不樂,就連男村民也不免灰心喪氣,因為他們最喜歡談?wù)摰膶ο缶褪遣├占訝枴KI下了“法國號[法國號(SS France):法國的一艘遠洋班輪,初航的日期是1912年4月20日,恰在英國著名的“泰坦尼克號”沉沒五天以后。]”初航的六張三等船票,家里的全體成員一人一張。當然,不包括那頭山羊。他教孩子們用英語從一數(shù)到十,還熱情洋溢地告訴他們,美國的街道跟特魯維爾的街道迥然相異,并非覆蓋著塵土,而是鋪滿了銅石。

  “金子!”年幼的伊米蓮插嘴道。倘若美國果真如父親所設(shè)想的一樣美妙,那么筑路的材料肯定比銅石要好。

  “傻丫頭,”博勒加爾溫和地責(zé)備她,“美國人就是再蠢,也不至于用金子鋪路。”

  “法國號”堪稱法國機械工程行業(yè)的奇跡,其體積超過普通商船的兩倍,在前進速率、奢華程度、服務(wù)質(zhì)量和菜肴水平等方面,可謂史無前例。它的初航始于熙熙攘攘的勒阿弗爾[勒阿弗爾(Le Havre):法國西北部諾曼底地區(qū)的一座海濱城市。]港口,距離特魯維爾約四十二千米。

  1912年的勒阿弗爾是一個社會等級分明的城市,東邊環(huán)繞著蒙蒂維利耶[蒙蒂維利耶(Montivilliers):與下文提到的貢夫勒維爾洛謝(Gonfreville-l’ Orcher)一樣,均位于法國西北部的諾曼底地區(qū)。]和貢夫勒維爾洛謝兩座村莊,南邊隔著塞納河[塞納河(Seine River):法國北部的河流,長達777公里,是重要的商業(yè)水道。]與翁弗勒爾鎮(zhèn)遙遙相望。在19世紀末期,附近的桑維克[桑維克(Sanvic):與下文提到的布萊威爾(Bléville)一樣,均位于法國西北部的諾曼底地區(qū),現(xiàn)為勒阿弗爾的一部分。]與布萊威爾并入勒阿弗爾,現(xiàn)代的新城區(qū)俯瞰著古老的舊城區(qū),兩個部分之間依靠八十九級臺階和一架索道纜車相連。山上的豪宅屬于腰纏萬貫的商人和船主,他們在19世紀早期借助港口的優(yōu)勢積累起大筆財富,進而占領(lǐng)了居高臨下的新城區(qū)。在勒阿弗爾的中心,坐落著市政大廳、專區(qū)政府、法院、體育俱樂部和土耳其澡堂,還有許多博物館、賭場以及昂貴的飯店。這里是印象派運動的發(fā)源地,孕育了克勞德·莫奈[克勞德·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法國印象派繪畫的創(chuàng)始人,其代表作《日出·印象》(Impression,sunrise)描繪了勒阿弗爾港口的景象。]的名作《日出·印象》。

  勒阿弗爾的郊外和舊城區(qū)住著勞動階級的家庭,水手和碼頭工人在港口周圍干活,到處都充斥著剝削的雇傭制度、糟糕的排污系統(tǒng)與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肺癆橫行肆虐,墓園不堪重負,土里埋葬著死于1832年霍亂[霍亂(cholera):因攝入的食物或水受到霍亂弧菌污染而引起的一種急性腹瀉性傳染病。霍亂最初于1817年出現(xiàn)于印度,在1832年蔓延至英國倫敦和法國巴黎,同年4月,巴黎死于霍亂的民眾多達1.3萬人。]爆發(fā)的窮苦百姓。流浪的波西米亞人[波西米亞人(bohemian):指以前波西米亞王國的居民,該王國的領(lǐng)土目前位于捷克共和國境內(nèi),曾是吉卜賽人的聚居地,因此法國人也將吉卜賽人稱為波西米亞人。]放蕩不羈,廉價的紅燈區(qū)夜夜笙歌,舉止柔媚的司儀在酒館里主持著妖嬈的歌舞表演,男人們只需花上幾個小錢,就能買杯烈酒,尋點兒樂子。在高不可攀的新城區(qū),闊綽的資本家開懷暢飲,坐在華麗而堂皇的房間里,憧憬著更加幸福、成功的歲月;在低賤卑下的舊城區(qū),貧困的勞動者慢慢腐爛,泡在糞便與尸體中,忍受著日漸混亂、灰暗的生活。

  對于胡氏家族的孩子來說,船舶停靠的碼頭就像一支旋律悅耳動聽的樂曲,又如一幅妙不可言的油畫,混合著異域情調(diào)與世俗氣息:咸咸的海風(fēng)、熱帶的水果、刺鼻的咖啡豆、酸溜溜的魚血、裝滿棉花的粗布麻袋、抓撓皮癬的貓貓狗狗,以及寫著美國地址的沉重行李箱。

  一位攝影師站在新聞記者中間,用壯觀的折疊式相機記錄著“法國號”的初航。當頭等艙的乘客陸陸續(xù)續(xù)登船時,胡氏家族跟剩余的下等艙乘客耐心地排著隊,等待海關(guān)的工作人員檢查他們身上的虱子。博勒加爾讓伊米蓮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她極目遠眺,歡呼的民眾猶如寬檐草帽組成的波浪。后來,一張刊載于巴黎《費加羅報》[《費加羅報》(Le Figaro):一份創(chuàng)辦于1826年的法國日報,也是法國歷史最悠久的日報。]的照片展示了此刻的巨輪,如果瞇起眼睛仔細觀察,還可以勉強分辨出一個小女孩兒的身影懸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上方,顯得頗為詭異。

  一周前,號稱“永不沉沒”的英國郵輪“泰坦尼克號”剛剛沉沒于汪洋之中,“法國號”的乘客深刻地意識到腳下的冰冷海水十分危險,他們神情嚴肅地朝著遠處的碼頭揮手道別。可是,博勒加爾·胡卻獨自跑到甲板的另一頭,想要率先迎接充滿機遇的美洲**、鋪著銅石的閃亮街道與建在室內(nèi)的水管設(shè)施。

  胡氏家族的艙室有兩排固定在墻上的雙層床,還有一個立在中央的洗手池。倘若博勒加爾深深地呼吸,就能抽走房間里的全部空氣。大船不停地搖晃,媽媽宣稱自己的心臟在劇烈顫抖。不過,孩子們卻很喜歡小小的艙室,盡管在某些晚上,博勒加爾會鼾聲如雷,害得大家胸悶缺氧。

  “法國號”開啟了一個前所未聞的新世界。黃昏,他們側(cè)耳傾聽,欣賞著寂寞的小提琴曲或者悠揚的蘇格蘭風(fēng)笛,伴隨著夕陽西墜,下等艙的即興音樂會漸入**。深夜,他們屏氣凝神,守候著左鄰右舍的嬉鬧,透過薄薄的墻壁,捕捉各種各樣的動靜,把臉龐埋在粗糙的枕頭里,掩飾著瘋狂的大笑。白天,他們?nèi)ヌ剿飨聦蛹装澹⑶蚁敕皆O(shè)法地嘗試,企圖偷偷溜進戒備森嚴的頭等艙。

  瞧見美國的土地映入眼簾,船上的乘客集體松了口氣,結(jié)果導(dǎo)致風(fēng)向發(fā)生變化,旅途又延長了一天。但是沒關(guān)系,反正他們已經(jīng)順利地抵達了終點,再也不必擔(dān)驚受怕,唯恐會步“泰坦尼克號”的后塵了。

  當“法國號”靠近曼哈頓西部的碼頭時,高舉火炬的銅像成了美國留給伊米蓮的第一印象。她暗暗思忖,好吧,如果這就是美國,那簡直太丑了。我的外祖母并不知道,其實自由女神[自由女神(Statue of Liberty):全名為“自由女神銅像國家紀念碑”,是美國紐約灣自由島上一尊新古典主義雕像,法國人民送給美國人民的禮物。由法國雕塑家弗雷德里克·奧古斯特·巴托爾迪(Frédéric Auguste Bartholdi,1834~1904)設(shè)計,由后來承建埃菲爾鐵塔的法國工程師古斯塔夫·埃菲爾(Gustave Eiffel,1832~1923)負責(zé)制造。據(jù)說,自由女神的面容模仿了巴托爾迪的母親。]跟她一樣,也誕生在大洋彼岸的法國。

  海關(guān)的工作人員認定胡氏家族沒有攜帶虱子,于是他們便動身邁向嶄新的生活,擁抱美國的繁榮與歡樂。等到德國對法國宣戰(zhàn)的時候,他們終于在“曼哈屯”安頓下來,住進了臟兮兮的兩居室。夜晚,博勒加爾和媽媽睡在一張床上,伊米蓮和瑪爾格睡在另一張床上,雷尼躺在餐桌底下,而小巧的皮耶海特則蜷縮在寫字臺的抽屜里。

  博勒加爾發(fā)現(xiàn),要讓大家相信他是一位技藝精湛的顱相學(xué)家,實在是非常困難,況且美國的顱相學(xué)熱潮已經(jīng)隨著維多利亞時期[維多利亞時期(Victorian period):指英國維多利亞女王在位的時期,即1837~1901年。]的結(jié)束而消亡了。既然如此,一個操著濃重的卷舌音、只會摸骨看相的法國人該如何養(yǎng)家糊口呢?就連碼頭上的愛爾蘭佬都賺不到幾個錢,我的外曾外祖父悄悄地承認,而他們還講著完美的英語呢——至少他們是這么說的。

  博勒加爾的鄰居不需要他的天賦,他們早就知道自己的悲慘命運了。所以,他轉(zhuǎn)而踏上了約克維爾[約克維爾(Yorkville):跟下文提到的卡內(nèi)基山(Carnegie Hill)一樣,均為紐約市的街區(qū)。]和卡內(nèi)基山的街道,那里有許多德國移民住在鄉(xiāng)間莊園和豪宅大屋里。他帶著卷起的圖紙表格、金屬的測量工具和陶瓷的頭顱模型,挨家挨戶地拜訪。不久,博勒加爾便得以登堂入室,用指尖和手掌撫摩“太太與小姐[太太與小姐:原文為德語。]”的腦袋。由此可見,他注定要為女人服務(wù),無論身在哪個國家。

  紐約的快節(jié)奏并未嚇退博勒加爾,他堅信這個城市是世界上最棒的地方。然而,媽媽卻覺得丈夫熱愛的“曼哈屯”十分可憎。他們租賃的公寓頗為狹窄,無論她用多少堿性皂液擦洗地板和墻壁,屋里始終散發(fā)著腥臭的貓尿味兒。街邊林立著屠宰場與血汗工廠[血汗工廠(sweatshop):指條件極差的工作環(huán)境。在血汗工廠里,工人們拿著低薪,完成繁重而困難的任務(wù)。],路面上并非鋪砌著銅石,反倒堆滿了垃圾和馬糞,稍不留神就會踩進陷阱。她覺得英語的發(fā)音刺耳難聽,認為美國的女人不知廉恥,她們穿著白色的裙子,斜斜地佩戴著綬帶,成群結(jié)隊地在大道上游行,要求獲得荒唐的選舉權(quán)。在媽媽眼中,美國絕不是機遇之地,而是死亡之所,她驚恐地看著鄰居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喪生。他們面色蒼白,高熱不斷,患上來勢洶洶的肺癆、流感或百日咳,喝著早已壞掉的酸牛奶。初生的嬰兒體重太輕,常常夭折,產(chǎn)婦也由于營養(yǎng)不良而撒手人寰。瘦削的少年忍饑挨餓,目光空洞,黯淡的瞳孔中既沒有夢想,也沒有神采。

  媽媽用劣質(zhì)的肉類和蔫兒軟的胡蘿卜給家人做飯,因為他們只能買得起這些——勉強買得起而已。孩子們每次進門,她都會仔細地檢查一番,摸摸膝蓋和胳膊肘的縫隙,瞧瞧腳指頭之間的柔軟部位,瞅瞅耳朵后面以及舌頭底下,尋找痘疹侵襲或蜱蟲叮咬的蛛絲馬跡。

  博勒加爾完全體會不到妻子的憂慮。深夜,夫婦二人躺在床上,胡氏姐弟睡在另一張床上、擠在餐桌下方、躲在抽屜里面。媽媽努力說服丈夫離開這座城市,好讓孩子們重返故鄉(xiāng),在法國的清新空氣中長大。

  “噢,親愛的,”他輕描淡寫地答道,“你操心的事情未免太多啦!”然后,他便翻過身去,陷入酣眠,而媽媽則輾轉(zhuǎn)反側(cè),直到黎明。

  在1915年春季的一個傍晚,英俊瀟灑的博勒加爾·胡沒有回家。第二天,他還是不見蹤影,又過了一個月,依然杳無音信。一年以后,他從眾人的記憶中漸漸淡去。雷尼喜歡拎著沙發(fā)在公寓里四處走動,跟父親當年拎著山羊的形象極為相似,若非如此,恐怕大家早就把博勒加爾忘得一干二凈了。

  坊間盛傳,博勒加爾·胡拋妻棄子,跟一名德國女人私奔了。據(jù)稱,她得天獨厚,不僅無法懷孕,免遭生育之苦,而且后腦勺還向外凸起——按照顱相學(xué)理論,這說明博勒加爾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百依百順的女人,她會大聲地贊美他,滔滔不絕地表達愛意。流言蜚語愈演愈烈,就連媽媽都信以為真了。天長日久,世人的指指點點在媽媽的心臟上鑿開了一個小孔,不知內(nèi)情的醫(yī)生卻將其歸咎于飲食習(xí)慣與家族遺傳。

  其實,博勒加爾·胡的消失是一樁張冠李戴的誤會。博勒加爾雖然相貌堂堂,卻跟屠夫妻子的**長得一模一樣,而屠夫雇來的歹徒又偏偏先碰到了他,實在是倒霉透頂。事后,他的尸體碎塊漂在哈德遜河上,腫脹不堪,難以辨認,《紐約時報》[《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創(chuàng)始于1851年的美國報紙,具有世界級的影響力,曾榮獲過122項普利策大獎。]在邊欄中簡單地提了幾句。這個陰差陽錯的結(jié)局蘊含著巨大的諷刺意味:博勒加爾·胡一直深愛著自己的妻子,他欣賞她的安靜,并且從未背叛過她。

  媽媽明白,丈夫不會再露面了。她在床上躺了三個月,裹著曾經(jīng)用過的被單,聞著丈夫留下的氣味。在此期間,孩子們由住在隔壁的鄰居幫忙照顧。那是一位個子矮矮的侏儒,名叫巴納比·卡勒胡,不過四姐弟都喊她“親愛的小雞太太[親愛的小雞太太:原文為法語,下同。]”,因為她總是用舌頭頂住上顎,發(fā)出“咯咯”的動靜。巴納比·卡勒胡夫人對這個綽號非常滿意。

  終于,媽媽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床鋪,在街道盡頭的干洗店謀得一份工作,擔(dān)任記賬員,賺到的薪水可以供家人一周吃三次質(zhì)量最差的馬肉。另外,她還把皮耶海特從寫字臺的抽屜里挪了出來。

  隨著時間流逝,媽媽也在慢慢地消失。首先察覺情況異常的是伊米蓮,在繁忙的街角,她伸出胳膊去抓母親的手掌,可是指尖卻徑直鉆了過去,仿佛穿透了一縷虛無縹緲的輕煙。

  1917年,13歲的伊米蓮跟媽媽和三個弟弟妹妹住在一片擁擠的城市街區(qū),周圍全是出租公寓,樓梯腐朽破裂,房間人滿為患,衛(wèi)生狀況堪憂。隔著薄薄的墻壁,左鄰右舍的說話聲清晰可聞,胡氏家族的孩子們耳濡目染,每人都掌握了好幾種語言——四姐弟皆會講法語和英語,除此之外,伊米蓮還會講意大利語,雷尼會講荷蘭語和德語,瑪爾格會講西班牙語。至于年紀最小的皮耶海特,起初只講希臘語,誰也聽不懂,直到7歲生日那天,她忽然用標準的法語嚷嚷:“天哪,我的蛋糕呢?”于是,大家不禁懷疑,在皮耶海特身上,恐怕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這片街區(qū),我的外祖母遇到了生命中的初戀。他叫利瓦伊·布萊斯,身形瘦小,頭發(fā)烏黑,穿著不合腳的鞋子。一群隔壁街區(qū)的少年反復(fù)地稱利瓦伊為“同性戀”,還朝他的額頭扔石塊。如果不算上弟弟的話,他就是伊米蓮見過的第一個流淚的男孩兒。雷尼十分敏感,連一丁點兒痛苦都無法忍受,常常號啕大哭。

  少年們惡狠狠地毆打了利瓦伊·布萊斯,街區(qū)里的大多數(shù)孩子都是證人。伊米蓮和妹妹瑪爾格追著利瓦伊跑進后巷,呆呆地看著他流血。利瓦伊轉(zhuǎn)向她們,發(fā)出嘶啞的怒吼:“滾!”

  她們乖乖地走了,不過只是暫時離去。

  伊米蓮爬上通往家門的公寓樓梯,瑪爾格一如既往地緊隨其后。伊米蓮把自己和妹妹的床單扯掉一角,拽開母親的抽屜,拿起碘酒瓶,匆匆忙忙地返回后巷。利瓦伊席地而坐,倚靠著墻壁,碘酒涂抹在傷口上,他疼得齜牙咧嘴。為了表示安慰,伊米蓮主動露出光溜溜的屁股,讓他觸摸。后來,她嘆著氣對瑪爾格辯解,“愛會使人變傻。”

  從次日開始,伊米蓮便再也沒見過利瓦伊·布萊斯,他徹底銷聲匿跡了。街坊鄰居紛紛猜測,他母親在公寓里干的骯臟勾當終于敗露了,利瓦伊和他的兩個妹妹大概已經(jīng)被送進公立福利院了。然而,大家無法確定真相究竟是什么。在那個年代,許多平民百姓都會因為微不足道的理由而突然消失,想要保持聯(lián)絡(luò)實在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我的外祖母花了整整三年才忘記可憐的利瓦伊·布萊斯。到了16歲,伊米蓮無可救藥地迷戀上一名少年,她并不清楚對方的身份,僅僅知道他的綽號叫作“都柏林[都柏林(Dublin):愛爾蘭共和國的首都及最大的城市。]”,那是他誕生的地方。“都柏林”教她抽煙,并且夸贊她長得漂亮。

  “你很美麗,”他笑著說,“卻又很古怪,就像你們家的其他成員一樣。”說罷,他親了親伊米蓮的嘴唇,那是她的初吻。可是不久以后,他卻帶著卡梅麗塔·埃爾莫薩遠走高飛了。卡梅麗塔的相貌跟名字都十分可愛,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1922年,在伊米蓮18歲的時候,胡氏家族經(jīng)歷了一連串奇特的變故,事實證明他們的確有點兒古怪。皮耶海特果真藏著不少驚人的秘密,如今她剛剛年滿十五,竟然愛上了一位喜歡觀鳥的老紳士。她想方設(shè)法,拼命吸引鳥類學(xué)家的注意,甚至跑到他的公寓外面守著,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僅僅貼著幾片羽毛遮羞。可惜,五花八門的嘗試統(tǒng)統(tǒng)以失敗告終。最后,皮耶海特干脆把自己變成了一只金絲雀。

  那位鳥類學(xué)家從未察覺到皮耶海特求愛的瘋狂舉動,反而搬到路易斯安那州[路易斯安那州(Louisiana):美國南部的一個州,位于墨西哥灣沿岸。下文提到的“褐鵜鶘”(Pelecanus occidentalis)是該州的州鳥。]去研究褐鵜鶘了。所以,有些犧牲根本得不償失,就連為愛所做的犧牲也不例外——或許為愛所做的犧牲更是如此。每天早晨,皮耶海特都會發(fā)出清脆的鳴囀,唱起歡快的曲調(diào),纖細的黃色羽毛分散在房間里,飄落在衣服上。長年累月,眾人漸漸習(xí)以為常。

  家里唯一的兒子雷尼早在14歲就已經(jīng)容貌俊美,遠勝父親當年的風(fēng)采。等到17歲,他成了俗世推崇的“天神”,只要隨便講幾句簡單的客套話,比如“請問”或“勞駕”,年輕的姑娘便激動得滿臉通紅。在大街上,平日端莊矜持的女人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雷尼·胡,陽光照耀著他的指關(guān)節(jié),汗毛微微閃爍,她們看得心神蕩漾,常常一頭撞上墻壁。可是,雷尼卻感到十分煩惱。其實,跟利瓦伊·布萊斯不同,他才是真的喜歡男孩子,并且愿意對其中的幾個伙伴露出光溜溜的屁股。當然,他絕不會讓姐姐或妹妹在場旁觀。

  除了皮耶海特之外,伊米蓮被公認為胡氏家族最古怪的成員。傳聞聲稱,她擁有神奇的天賦,不僅擅長讀心術(shù)和穿墻術(shù),還會用意念挪動物體。不過,我的外祖母并不具備類似的能力,她無法目視千里,也難以耳聽八方。簡而言之,伊米蓮只是對外部世界極為敏感,可以捕捉到大家忽略的細節(jié)罷了。按照普通的思維,勺子掉在地上,也許預(yù)示著要換一把干凈的勺子,但是在伊米蓮看來,這表明她的母親應(yīng)該燒水泡茶了,因為客人即將登門拜訪。貓頭鷹的鳴叫是悲傷降臨的征兆,夜間重復(fù)三次的噪聲是死亡的前奏。收到花束的情況非常微妙,具體含義取決于花朵的種類——紫羅蘭說,我會永遠真誠,而條紋康乃馨卻說,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盡管這種天賦用處多多,可是也會讓少不更事的伊米蓮深感困惑。她整日都在艱難地掙扎,試圖區(qū)分宇宙發(fā)送的信息和大腦產(chǎn)生的幻想。

  正因如此,她開始學(xué)習(xí)羽管鍵琴[羽管鍵琴(harpsichord):又名撥弦古鋼琴、大鍵琴,是一種撥奏弦鳴樂器,外形與現(xiàn)代的三角鋼琴相似,但琴弦是用羽管撥奏而不是用琴槌敲擊。羽管鍵琴起源于15世紀末的意大利,18世紀末期漸漸沒落,20世紀再次崛起。],在手指按下的瞬間,豐富的和弦將淹沒一切。每到夜晚,她都會彈奏意大利的愛情小調(diào),為街區(qū)的人口增長做出了莫大的貢獻,后來許多嬰兒的誕生都要歸功于伊米蓮·胡的奔放樂曲及其弟弟妹妹的悅耳伴唱——雷尼的優(yōu)雅高歌、皮耶海特的尖銳啁啾與瑪爾格的幽怨**完美交融,余音裊裊,繞梁三日,令人回味無窮。瑪爾格并不古怪,但是也不像家里的其他成員一樣美麗,結(jié)果反倒顯得她與眾不同。而媽媽則變得越發(fā)透明,孩子們甚至能不假思索地穿過她的身體,把牛奶瓶放進冰箱里。

  在此期間,一名男子出現(xiàn)在曼哈頓下城,四處**作樂,日夜開懷暢飲。他穿著絲綢內(nèi)襯的外套,噴著濃郁的古龍香水,被朋友喚作“薩汀[薩汀(Satin):意為“綢緞”,下文中的“勒什”(Lush)意為“酒鬼”。]”,被外人稱為“勒什先生”。大家都說,他肯定來自北方——魁北克[魁北克(Quebec):跟下文的蒙特利爾(Montreal)一樣,均為加拿**語區(qū)的城市。]或者蒙特利爾——因為他的法語著實無可挑剔,盡管口音略顯奇怪。人們還說,每隔幾個月,他便會出門旅行,途中經(jīng)常在曼哈頓歇腳。雖然他屢次來訪的原因不明,但是肯定不懷好意,畢竟他成天跟舉止粗魯?shù)幕锇閺P混,而且左腿褲子里的酒瓶總是叮當作響。

  在伊米蓮遇見薩汀·勒什的那天,她戴著用罌粟花染紅的鐘形女帽,自然下垂的發(fā)絲微微卷曲,巧妙地包住臉頰,腿上的長筒襪裂開了一道口子。5月的連綿春雨沿著餐館的窗戶流淌。伊米蓮剛剛下班,衣服上還殘留著焦糖的氣味,她的工作就是藏起驕傲的自尊心,把黑咖啡和黏面包[黏面包(stickybun):一種表面涂有焦糖和肉桂的甜味面包。]端給沒有夢想的愛爾蘭人。她站在門前等待,圣彼得教堂的大鐘敲了五聲,雨勢變得更加兇猛。

  她享受著寂寞的感覺,愜意地欣賞著朦朧的水簾與灰暗的天空,仿佛在品味一幅精致的油畫,而作者是藝術(shù)界的新秀,透過色彩和筆觸就能預(yù)見未來的成功與輝煌。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薩汀·勒什忽然走出餐館,酒瓶撞擊左腿的動靜擾亂了雨滴敲打遮篷的節(jié)奏。他的眼睛非常特別,其中一只泛著淡雅的碧綠,另一只卻閃著清新的蔚藍,雙眸對比鮮明,猶如森林與海洋,相映成趣。伊米蓮立即愣在原地,她毫不留戀先前的寧靜,因為此刻的嘈雜同樣美妙萬分。

  他們穿過街區(qū),薩汀舉著雨傘,伊米蓮的帽檐偶爾會碰到他的右耳。這對戀人陶醉在彼此的視線中,完全沒注意到狂暴肆虐的天氣。烏云密布,大雨傾盆而下,城里的老鼠紛紛把蟑螂翻過來,充當救命的小船,然后踩著昆蟲的肚皮,在街道上順水漂流。

  夜幕降臨,伊米蓮將薩汀介紹給家人,說他是自己的“未婚夫”。他花了整整一晚的工夫,捧著伊米蓮的纖纖細手,稱贊指甲末端的月牙痕跡。很快,薩汀便融入了胡氏家族。下班以后,伊米蓮常常發(fā)現(xiàn)媽媽和薩汀在專注地交談,他們的嘴唇飛快地開合,吐出生動流利的法語。當雷尼消失三天的時候,只有薩汀知道應(yīng)該去哪兒找他。兩人回到家中,雷尼的一顆門牙裂了,薩汀的右側(cè)耳垂豁了。面對眾人的詢問,他們僅僅含糊其辭地答道:“可惜你們沒瞧見對手的模樣。”臉上帶著心照不宣的表情,仿佛在保守男子漢之間的秘密。

  然而,在1922年,最為奇特的變故還是發(fā)生在瑪爾格身上。經(jīng)過幾個月的極力否認,胡氏家族再也無法隱瞞事實——年方二八的瑪爾格懷孕了。

  伊米蓮感到十分困惑。以前,姐妹倆一直扮演著固定的角色。伊米蓮漂亮而神秘,偶爾透著古怪。至于瑪爾格,不過是伊米蓮的影子罷了。曾經(jīng),伊米蓮總是懷揣著秘密,露出淘氣的微笑,挑起可愛的眉毛,而瑪爾格則不停地乞求,渴望了解背后的原因。可是如今,伊米蓮卻被蒙在鼓中,心心念念地想要挖掘真相。日復(fù)一日,瑪爾格越發(fā)顯得面色紅潤、神采飛揚,眼睛閃閃發(fā)亮。眾人都認為,胡氏家族的佳麗桂冠不再屬于伊米蓮,而是傳給了瑪爾格。

  瑪爾格從未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有一回,在姐姐的反復(fù)逼問下,瑪爾格用手指撫過秀美的眉弓,輕輕地開口,“愛會使人變傻。”伊米蓮如墜冰窟,不寒而栗。她連忙離開房間,又穿上了一件毛衣。之后,胡氏姐弟便放棄了無謂的打探,轉(zhuǎn)而玩起了“誰是壞蛋”的游戲。他們盯著窗外路過的男人,竊竊私語,輪流猜測罪魁禍首的身份。

  在孩子出生的那天,伊米蓮剛剛辦完事情,正往家走,皮耶海特棲息在姐姐的鎖骨上。最終,人們不記得她辦了什么事情,只記得伊米蓮的鐘形女帽——用罌粟花染紅的鐘形女帽——被風(fēng)吹到街上,一名10歲左右的活潑男孩兒幫她撿了回來。她把閃亮的硬幣放在男孩兒的掌心,接著抬起頭,看向臟兮兮的臉蛋,發(fā)現(xiàn)他的兩只眼睛顏色不同。一只是綠色的,另一只是藍色的。伊米蓮忍不住詢問他的父親是誰,男孩兒聳了聳肩,高舉著硬幣,在陽光下跑開了。

  伊米蓮繼續(xù)前進,格外留意路邊的行人,結(jié)果碰到了第二個眼睛顏色不同、不知父親是誰的孩子。在下一個街區(qū),她又遇上了第三個。然后是第四個。伊米蓮一路狂奔,在十二個街區(qū)里見到了十七個這樣的孩子。

  在返回公寓的途中,皮耶海特嘰嘰喳喳地吵鬧不休,伊米蓮只好把可憐的金絲雀妹妹塞進外套的口袋里。伊米蓮急匆匆地爬上樓梯,不慎撞倒了巴納比·卡勒胡夫人。伊米蓮趕緊扶她起身,她站穩(wěn)腳跟,宣布瑪爾格已經(jīng)生了。

  “生了個大胖小子,”親愛的小雞太太興奮地晃動著粗短的手指,“長著黑色的頭發(fā)。可是,他的眼睛太稀罕了!一只是藍色的,另一只呢?居然是綠色的!”

  伊米蓮踏入家門,瞧見薩汀·勒什正坐在敞開的窗戶旁抽煙,她再也不會管他叫“未婚夫”了。他看到她,聳了聳肩,“你也明白,世事難料嘛!”

  強烈的厭惡感在體內(nèi)翻涌,伊米蓮猛沖過去,憤怒地伸出雙臂,把他推出窗戶,大聲尖叫,“十八個孩子!”

  薩汀·勒什從人行道上蹦起來,一溜煙兒地逃向遠方,徹底消失了。

  胡氏家族的衰落究竟要歸咎于瑪爾格的孩子還是薩汀的背叛,恐怕無人知曉。不過,幾小時以后,年輕的瑪爾格便死在了走廊盡頭的盥洗室里。她用一柄鍍銀的匕首挖出了自己的心臟,鄭重地擺在浴缸跟前的地板上,鮮血淋漓的肌腱壓著一張留給伊米蓮的字條:

  今生今世的真心。

  很快,嬰兒也夭折了。算起來,瑪爾格只當了大約六小時的母親。那天是1923年3月1日。

  眾所周知,愛總是遵循著自身的規(guī)律發(fā)展,不受人為意圖或縝密計劃的控制。在妹妹去世后不久,雷尼便愛上了一位年長的已婚男子——威廉·佩頓。當他初次遇到雷尼·胡的時候,竟忍不住潸然淚下。威廉的妻子撞見丈夫和雷尼在床上**相擁,而她卻在二十年間的每個夜晚都遭到拒絕。為了逃離尷尬的現(xiàn)場,雷尼慌慌張張地沖向街道,結(jié)果忘了帶上衣服。

  他穿過商鋪林立的街區(qū),朝家里的公寓跑去,身后跟著一大群女人和一小群男人,數(shù)量越來越多。看到雷尼·胡的**,他們都失去了理智。狂熱的追逐迅速升級為全面的暴亂,足足持續(xù)了四天半。幾家猶太商店被燒成灰燼,三個普通民眾被踩踏致死,包括矮小的巴納比·卡勒胡夫人。永別了[永別了:原文為法語。],親愛的小雞太太。

  等到動蕩終于平息以后,雷尼的戀人往公寓送了個口信,懇求雷尼在夜里到哈德遜河的碼頭與他相會。次日清晨,胡氏家族僅剩的成員醒來,發(fā)現(xiàn)雷尼的尸體躺在門階上,一塊手帕蒙住腦袋,蓋著被威廉·佩頓開槍打中的英俊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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