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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極富貴,難掩往事不堪憶

作者:童顏 著 發布時間:2023-06-12 16:30:23 字數:15543
  素凌言說蘇淺月受風寒不過是隨口一說,豈料一語成讖,蘇淺月真的受了風寒,頭暈鼻塞,渾身針刺般的疼痛,只能無力地躺在床榻上歇息。

  素凌焦急道:“小姐,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

  蘇淺月睜開眼睛,啞聲道:“剛剛將大夫送出府去又要請進來?不過是受了風寒,自己吃劑藥就好了。翠屏,你去將剩余的藥材都拿來,我看剩了什么,自己配了來吃。”

  翠屏匆忙將藥材取來,還拿來了藥方:“夫人,這里還有大夫開過的風寒癥的藥方,夫人要不要照著方子用藥?”

  蘇淺月粗粗懂一點兒藥理,平常藥材亦認識一些,接過藥方,看到有些藥材是藥方上有的,有些沒有,就揀了有的來用,對素凌道:“就這樣煎了吧。”

  素凌茫然道:“對嗎?”

  翠屏亦忙道:“夫人,還是不要如此草率,我們手里有方子,再者夫人的癥狀亦明顯,不如奴婢帶了藥方到外邊的藥鋪另行抓藥,把夫人的癥狀告知大夫,藥鋪里的大夫定能曉得需要什么藥,這樣妥帖些。”

  自己不是大夫,翠屏和素凌更是都不放心的模樣,蘇淺月只得道:“那就隨便你們了。不過不能把我的情形說出去,更不能讓王爺知道,他剛剛回府事情會很多,不可以再讓他分心。”

  “是。”素凌和翠屏答道。

  隔了兩天,蘇淺月的癥狀減輕,能下床自由走動了,心思又漸漸濃起來。坐在琴案前練習新作的曲譜,手在動,神思卻飄到不知所蹤的地方。

  新年日益臨近,一件是容瑾囑咐她進宮獻舞的事情,擔憂身體不適無法練習好舞蹈;另一件是蕭天逸的仆人進入王府皇宮的事情,這更為要緊,倘若那仆人再有冒險行為,萬一給別人發覺勢必會牽連到蕭天逸,太危險了。尤其是后一件事情更讓蘇淺月憂心忡忡,倘若是仆人私自的行為還者罷了,連累不到蕭天逸,只是她覺得不可能,這里究竟有什么隱情?無從得知,愈發不能釋懷。

  她想過和容瑾言明,請他為她辨明一下,又擔心太過唐突,畢竟她和蕭天逸的兄妹關系特殊,容瑾多心,那樣就適得其反了。可是如何才能得知真相?除了從蕭天逸口中證實,再無他法,亦唯有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與蕭天逸言談,才能真正得知內情,換句話說,她想出府去蕭天逸的住處一趟。

  出府,不是隨便的,蘇淺月思索著怎樣才能有堂而皇之的理由讓容瑾答應她出府。

  身體上的風寒癥狀并沒有完全消失,又加外事的折磨,越想越是憂心,蘇淺月索性停了手。正自發呆,翠屏來到,施禮道:“稟夫人,外邊有一女子求見,自稱是日月繡坊的繡娘。”

  “繡娘?”蘇淺月抬頭望著翠屏,她不認識什么繡坊的繡娘,更不曉得來人為什么見她,本來不想見又覺得還是見見為好,于是道:“那就喚她進來吧。”

  “是,夫人。”

  片刻后,翠屏領進來一個面容清秀二十歲上下的女子,那女子見到蘇淺月,急忙跪下磕頭:“民婦拜見梅夫人,夫人金安如意。”

  蘇淺月不得其解,疑惑道:“起來回話,你見我何事?”

  “多謝夫人。”女子起身后把懷里抱著的精致盒子遞上來,“民婦是日月繡坊的掌繡,遵照王爺吩咐為夫人做的舞鞋,不知是不是合腳,請夫人試穿。”

  翠屏接過盒子,打開后,盒子里頓時流瀉出五彩光華。

  “好美麗的鞋子。”翠屏一聲驚嘆,急忙將鞋子取出。

  蘇淺月一眼看去就曉得是一雙舞鞋了,她接過來細看,鞋底是著名的淺翠色湘繡精鍛,金線銀線繡制了立體的芙蓉出水圖案,鞋面是更為稀缺的煙灰色褶皺蜀錦,這些都不在話下,重要的是鞋面上的裝飾,上好的大大小小各色珍珠,穿綴在一起成為蓮花飾鋪滿鞋面,或花朵或荷葉,都栩栩如生,除了花朵葉子,其余的空閑處都用碎珠鋪成漣漪,這樣的鞋子,幾乎是用來欣賞的貴重藝術品。

  不知道什么時候翠屏、素凌也走了進來,眼見這樣一雙鞋子,眼睛都直了,這是鞋子?只是這樣的鞋子穿在腳上,奢靡到造孽了。

  蘇淺月心中明白,這樣一雙鞋子,價值多少無法估量,容瑾如何能這樣做,叫她如何敢穿?

  “夫人,試穿一下看是否合腳,倘有不合適的地方,民婦拿回去再修改。”繡娘平靜道。

  蘇淺月看一眼繡娘,心說這樣的鞋子不合腳還能修改?她曉得衣裳修改起來不難,不曉得鞋子如何修改,大了小了的難不成還能修改?眼見繡娘臉色篤定,她亦不好再說什么了,只得脫了腳上的鞋子試穿。

  翠屏忙蹲下服侍,幫著蘇淺月將腳上的鞋子脫下來,又把新的舞鞋穿上。

  蘇淺月起身,本來以為鞋面上都是硬邦邦的珠子會不舒服,不料鞋子柔軟舒適,感覺完全貼合,她試著走了幾步,當真是輕便舒適,那么多沉重的珠子在鞋上亦沒有絲毫重量感,只是軟軟的、綿綿的,感覺輕巧,靈動曼妙得宛如一幅能動的畫。

  繡娘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夫人容貌傾國傾城,穿上這樣一雙鞋子更是絕世美人了。敢問夫人,鞋子大小如何?是否舒適?”

  蘇淺月除了嫌棄這雙鞋子太過于金貴之外,旁的找不出一絲毛病,只得道:“很好。”

  繡娘點頭:“這雙蓮花珍珠鞋價值多少民婦不曉得,樣式是王爺設定,材料是王爺親自帶的,民婦只收了做工的銀子。倘若夫人覺得合適,民婦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蘇淺月將腳上的蓮花珍珠鞋脫下來,怔怔地看著,不消多說,容瑾是想到了她凌波仙子的稱謂,又想到她妙曼的蓮步,因此他就用蓮花做圖案,如此,她真正算得上是步步生蓮的凌波仙子了。不曉得他費了多少心思想到這一層,只明白他的心意,真心的誠實的……給她最好的。

  這一份情意、心意,有心思細膩的人想出還者罷了,關鍵是由豪爽不羈的容瑾想出,看起來喜愛一個人真的可以有許多獨到細膩的心思,難能可貴。

  望一眼繡娘,蘇淺月對翠屏道:“鞋子極好,我很滿意,看賞。”

  繡娘得了賞銀歡天喜地去了,蘇淺月望著鞋子出神,鞋子最前面的那朵蓮花,花瓣上的珍珠是按照真正花瓣的顏色,按照深淺不一的順序做成的,要找出這樣上好的珍珠又要顏色適配,該是多難的一件事啊,容瑾卻能做到——為她。倘若是一件重要的不得已的物品也就罷了,偏偏是一雙鞋子。還有鞋尖上綴著的碩大發光的南珠,更是難求,蘇淺月不曉得容瑾費了多少周折才能將這些配齊。

  這一雙蓮花珍珠舞鞋,價值連城!

  “小姐,這鞋子是用來穿的嗎?”素凌久久盯著鞋子,神情怪異。

  恰好翠屏走來,笑道:“鞋子不是用來穿的,難道是供的?”

  素凌搖頭:“恕我說句大不敬的話,廟里的菩薩金像是拿來供的,并不用多少銀子做成,這雙鞋子所用的銀子不曉得能做多少尊菩薩了。”言下之意,就算把鞋子供起來都不能和它的價值相比。

  鞋子是不可多得的珍貴美好,穿上這樣的舞鞋舞蹈,連舞蹈都是絕世無雙的,蘇淺月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這樣的鞋子穿在腳上,實在太過分。

  蘇淺月默默將鞋子裝在華美的鞋盒子里遞給翠屏:“收起來吧!”

  翠屏一怔:“夫人,你不穿嗎?”

  “需要有適合的場合再穿。”

  “是啊,平白地何以將這樣一雙鞋子穿上,沒法走路。”素凌一臉癡迷崇拜地將目光投放到鞋盒子上。

  因了這雙鞋子,蘇淺月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容瑾對她用心用情,她一直都明白,只是容瑾如此亦有些過了,更不曉得旁的夫人知曉她得了這樣一雙鞋子,心里對她又多了多少嫉恨。“福亦是禍”,蘇淺月沒來由地想到這句話,心里打了一個寒噤。

  晚上,容瑾悄無聲息地走來,蘇淺月正在琴弦上輕輕撥弄,微微低了頭,發髻上碧玉發簪頂端鑲嵌的明珠在溫潤燭光下靈動著閃爍光芒,一串串美妙的音符從她手下流淌出來,在房間里回旋不絕。

  燭光搖曳,美人臨窗,素手盈動下妙音連連,此情,此景,美若仙境,容瑾不覺癡了,心境卻激蕩搖曳。蘇淺月的美,不僅僅在容貌、姿態,更有舉動和情致,一點一滴動人肺腑。

  一旁服侍的素凌本來是全身心聆聽蘇淺月彈奏的,突覺異樣,抬頭見王爺進來,慌忙動身施禮:“奴婢見過王爺。”

  容瑾這才移步走近,蘇淺月停了手上動作,起身婉轉施禮:“王爺。”

  容瑾執了蘇淺月的手,一雙深眸端然凝視,蘇淺月從他的目光中發現了她的影像,在他眸中那樣深、那樣亮,不覺臉頰發燙,微笑道:“王爺,請坐。”

  容瑾扶著蘇淺月坐了,又在她身邊坐下,道:“你身體不佳,如何還在夜里勞動,如何承受得住。”

  “多謝王爺關懷,月兒已經無礙。對了,今日繡娘將舞鞋送來,月兒喜歡不盡,多謝王爺用心。只是鞋子太過貴重,穿在腳上是暴殄天物,我實在是受不起。”蘇淺月覺得慚愧,鞋子無價,情義無價,只是她的心不配。

  “無論怎樣貴重的東西,本王給得起的月兒就受得起,只要你喜歡。”容瑾將一只手輕輕在蘇淺月的手上摩挲,“月兒,能以姿容舞蹈得到皇封的,王府中你是第一人。本王連你的慶祝宴會都沒有參加,還累你中毒險些丟了性命,本王想想就后怕,這些都是本王的不是,沒有照顧好你。送一雙鞋子給你,一做祝賀二做賠罪,只要月兒不怪本王不盡責,開心就好。”

  “王爺說哪里話,你在宴席上缺席是另有更為重要的事務,是為國操勞的,月兒只覺得榮光,哪里會怪,王爺能真正為皇上分憂,月兒更覺得欣慰。只是王爺送的禮物實在太過于貴重,我心中有愧。”蘇淺月真誠言道。

  “呵呵,既然有愧,就……罰你為本王彈奏一曲作為彌補,可好?”容瑾一笑。

  蘇淺月略一思索,開顏道:“好,月兒亦有此意。”言畢將素凌送上的茶水奉到容瑾面前,“王爺請用茶,聽月兒彈奏。”

  容瑾頷首,一雙虎目深情注視著蘇淺月,蘇淺月輕抬玉臂,將衣袖攏了一下撫上琴弦,隨之泠泠淙淙的音符漫漫而起,圓融飽滿,看一眼容瑾,蘇淺月輕輕唱道:

  “為慰新晉藏心神,皆是奢侈做永新。富貴榮華君不吝,摘來裹足踏歌聲。珠玉黃金皆不論,怎比郎君情意深。一樣天地兩樣人,只把兩心并一心……”

  琴音流暢激越,歌喉婉轉多情,令人感慨唏噓。他為她的皇封送了絕無僅有的豪華禮物,傾其所有完全不吝惜太過奢侈,只為她的歌舞達到極致。世上貴重的黃金寶物,亦難比他對她的情意半分,如此深情,又能拿什么來相比?尤其是“一樣天地兩樣人,只把兩心并一心”的句子,蘇淺月唱到了令人難以攀附的境界,他和她生在一樣的天空下,長在不同的地方,卻能兩情相悅,一心一意。

  曲罷,蘇淺月內心起伏如涌動的潮水一樣,不覺眼里有了淚意。其實她心里更為明白,曲子總歸是曲子,有夸大的成分,哪怕她真心被容瑾的情意感動,她的內心終究是有屬于她的**,并非真正一心一意全部身心俱屬于他,這是她的悲哀。蘇淺月亦恨自己,為何要留一份私密的空間不給容瑾?倘若她是萬千心思寄于他一身,她該是多么幸福的女子。

  容瑾起身,一點點從她的身后環住了她,他是把她的心思全部搬來堆砌在他身上,以為她的身心一切完全意屬于他,她的情意之深,已不能用世間的俗物來衡量了,那么他精心為她打造的獨一無二的鞋子又怎么拿來相比。

  “鞋子,一雙鞋子而已,又怎么拿來與你我的情意相比。再者,本王只是隨便想到你喜歡舞蹈,就選擇送你一雙鞋子作為祝賀罷了。月兒,本王曉得你由此及彼想到許多,然而本王只需你想到一點就足夠,那就是本王對你的情意。”容瑾的聲音帶了些許的沙啞,顯然是感動至極。

  蘇淺月一點點將手抬到了肩部,摸到了容瑾的手臂,她的手綿軟又帶了韌性,仿佛帶了內力。

  燭火突然“噼啪”一聲爆響,橙黃的一個光團搖曳起來,牽引了蘇淺月的目光,她微微道:“世間之情,是難以用實物來相比的,只是連一點兒實物都沒有,又如何能做情感的依托?王爺,你的鞋子,不說價值多寡,單單是你能想到這一層,月兒就感激感動。”

  說著這些話,蘇淺月突然想到蕭天逸,蕭天逸在她受了皇封時贈送她夜明珠作為賀禮,用她方才的話說亦是用實物寄托了感情,只是蕭天逸的夜明珠送得只能是錦上添花,在蘇淺月心中最重要的是雪中送炭,她更看重雪中送炭。這是她永遠的遺憾。

  只是,不論蕭天逸做得是否恰當,蘇淺月不能否認蕭天逸居住在她心底的一個褶皺里,乃至此刻,她還想到了他。

  “本王只愿你更為開心,能看你展顏一笑,用最飽滿的愉悅做你想做的事情,本王就達成了心愿。”他說著,緩緩側身低頭,用他帶著胡楂兒的下巴碰觸她的臉頰,送給她綿密細致的輕吻,一點點在她臉上蔓延,“月兒,有你在,本王仿佛得了天下般欣慰。”

  室內融融的暖意騰起,恍然連凌冽的冬夜都露出明媚笑顏,忘記了嚴寒。

  今晚,他是真正情動,倘若說女子能夠真正魅惑一個男子,當他情動的時候最為妥當,蘇淺月心中一動,笑容如春花綻放在臉上:“月兒最開心的時候,是將最喜歡的事情做給心愛的人看,王爺,就讓月兒為你舞蹈一曲,如何?”

  容瑾自然愿意,蘇淺月一言引發了他心底蠢蠢欲動的喜悅,逐漸如水般蔓延開去,淹沒了他整個人。

  舞蹈……倘若不是舞蹈的緣故,他對她的情意是否有這樣深厚?蘇淺月的美貌傾城,又加了舞蹈的無雙,如此便塑出她這個天生**的靈魂都有了香氣,他焉有不拜倒的理由?不覺笑道:“本王求之不得,只是月兒身體虛弱,舞蹈怕是需要耗費你許多體力,本王舍不得你勞累。”

  “王爺送于我的舞鞋,我還沒有試穿著跳舞,穿著如此豪華精美的鞋子舞蹈起來是否好看,月兒想請王爺鑒定一下。”蘇淺月嬌柔一笑,眼神中俱是期待,仿佛一直以來她的舞蹈專門為他而備,好壞單憑他的一句話,需要他來成全。

  “如此,就跳一曲你熟悉簡單的,不可以太過于勞累。”容瑾的喜悅從內到外溢出,令他整個人發出火一樣的熱情。

  “是,王爺。”

  素凌早已不在,旁的丫鬟得知王爺到來,沒有召喚自然更是不敢來打攪,偌大廳堂只有蘇淺月和容瑾,蘇淺月親手去把舞鞋取出來穿在腳上,頓時,燭光的照耀下,她的雙腳熠熠生輝。

  “這樣的你,更像凌波仙子,不知飛舞起來時會是如何的美麗?”容瑾的目光一時癡了。

  “飛舞?”蘇淺月頓時想到適合她今晚的舞蹈《驚鴻醉》。

  “野茫茫,天蒼蒼,鴻雁飛,排成行,碧天如水炫精靈,云間連連浮輕舟。”

  那是在落紅坊,一個清冷遼遠的深秋,蘇淺月在樓臺上遙望,看天空掠過雁陣,驚起一片薄薄的清寒,驚鴻之美,頓時令她陶醉,回轉之后就寫下了《驚鴻醉》,并譜曲做舞,演繹鴻雁飄飛的美妙婉轉。

  她靜靜一笑,恍然天邊可望不可即的仙子,言道:“王爺,月兒給你跳一曲《驚鴻醉》可好?”

  容瑾早已按捺不住澎湃的向往,慌忙道:“好,好……”

  蘇淺月身上正好是一件純白廣袖的綢緞錦繡羅衣,綢緞獨有的光澤柔軟細膩,她在手臂上灌了氣力,左足踏出一個舞步的同時,用手臂上的衣袖做了鴻雁的雙翼,翩然若飛:

  “翩然驚鴻,婉若游龍。頸引青山,翼覆綠水。依稀類比流云輕遮月,隱約看似雪舞芳梅瓣。遙而望之,潔如清珠搖碧葉,靜而觀之,灼然朝陽蒸霞蔚……”

  靈動、飄逸、輕靈、曼妙,當真如翱翔天際翩翩于飛的鴻雁。靜靜的廳堂泛起藍色波濤,美麗的鴻雁旋動飛舞,更有蘇淺月清麗婉轉的歌喉天籟般漫漫而起,畫面絕美,聲色俱在。這一切還者罷了,更有蘇淺月腳上的舞鞋,每一個動作的變化,鞋子的色彩就跟著變化,華美異常,如同兩只飛舞的精靈,繚亂了人的雙眼。

  這樣的舞蹈,豈止是驚心動魄?容瑾原本是一個偉岸男子,卻被震懾感動得眸中有了淚意,蘇淺月的舞步精進到出神入化了,他曉得。

  雖則是輕車熟路,蘇淺月弱體難支之下,舞蹈完畢還是微有**,她定定站立望向容瑾,見他一臉癡迷恍若廟中入定的僧尼。

  “王爺——”她走過去,輕撫他的雙手。

  終于,容瑾抬頭,眸中閃閃發光:“月兒,當初本王在落紅坊看到你的舞蹈,就是這一支曲子,你邊歌邊舞,傾倒了本王。本王原本一介武夫,并不喜歡這些軟綿綿無力度的東西,卻一下子被你吸引……深深明白了凌波仙子原來是如此一個女子,從那一刻起,本王就再也放不下了,發誓將你留在身邊。今日,你的舞步再次讓本王回到了心動到不能自抑的境地,月兒……”往日情景猶在腦海,倘若不是親眼所見蘇淺月的天資,他如何肯信他人之言?

  只為蘇淺月,他做的他知道,對或者錯,該或者不該,他都做了。

  蘇淺月一驚,頓時想到容熙所言的她本是他看中的女子,看起來容熙所言完全真實,只是她必須要做出毫無所知的樣子,淺淺一笑道:“王爺本是豪邁男子,豈能被月兒所牽?”

  “理論上不該,赫赫男子不該兒女情長。可惜本王與你相見之下心思便完全牽系于你,即便要做許多糊涂事亦要將你收在身邊,不管不顧。”容瑾反手撫摩蘇淺月的手背,掌心的溫暖絲絲縷縷穿透到蘇淺月的手上。

  “被牽……便身不由己了嗎?”蘇淺月不曉得是問自己還是問容瑾,只是定定看著。

  “是,是的,男子的心腸被牽,便身不由己了,再也無法灑脫。”容瑾若有所思卻語氣肯定。

  看著容瑾,蘇淺月想到容熙,和容熙第一次相見,言及她是被容瑾搶奪的女子時,容熙目光中的恨意那樣明顯,可見他不能釋懷。而她,即便是榮華富貴和皇恩集于一身,又如何能釋懷曾經的心愿?雖則成了往昔,亦是難以放下的遺憾,時時攪亂她的心神。

  ——那個人,便是蕭天逸。

  就連她《驚鴻醉》的舞蹈,亦是經過他的手做過改動的,心有所動,蘇淺月的眸中帶了濃濃情意,言道:“王爺,你是看重月兒的了。”

  容瑾一點點將她擁入懷抱:“自然,本王心意月兒不曉得嗎?”

  蘇淺月忽而一嘆:“飲水思源,成就王爺與我今日之好的人,算是我的恩人,我永遠感激。這份恩情,若有機會,我是要報答的。”

  容瑾點頭:“落其實者思其樹,飲其流者懷其源。你說得對,本王亦想到了蕭天逸,成就我們之好的是他,他同樣是本王的恩人。”

  試探竟然成功,蘇淺月忙道:“在蕭義兄那里住了許久,在王府得榮華富貴還有王爺的寵愛,卻從來沒有去看過他一次,顯得我忘恩負義。王爺,能否準許月兒出府去看望他一次?外人眼里那是月兒的娘家,月兒回一次娘家亦是應當的,倘若真的忘了蕭義兄,旁人反倒有了異議,月兒怕旁人非議。”

  容瑾思索一下,道:“嗯,你的話有道理。這也到年底了,你權當回娘家一趟,看看蕭義兄吧。”

  蘇淺月心中雀躍,完全沒有料到容瑾這樣容易就答應她出府,卻把心頭的喜悅藏起來,只認真溫柔道:“王爺是重情重義的人,見到蕭義兄,月兒自會將王爺的謝意傳送。”

  容瑾眸光更深更明,更緊地將蘇淺月納入懷中,似乎要將她和他融在一起:“你總是思慮周全,更懂得為他人著想。月兒,這樣的你,如何不讓本王喜歡?”

  蘇淺月感覺到身體的疼痛,骨肉的擠壓似乎真的要將她和他融合在一起,卻也更能體會到他的深情,不覺呢喃道:“王爺……”

  容瑾閉了閉眼睛:“既然決定了出府去,遲早都是要兌現的,那就明天準備一下后天出去吧,帶一些禮物給他,不可以吝嗇。”他的擁抱更緊,“月兒,本王舍不得你離開,哪怕一天……亦是你和本王的距離遠了。一天,你就出去一天吧。”

  蘇淺月不計較出府的時間有多久,最重要的是能出去,能與蕭天逸當面聊聊,只有心中淤積的疑問有了解釋,她的心才能安定下來。

  素凌得知可以出府的消息,不覺跳躍一下:“小姐,小姐這是真的嗎?”她搓著雙手,一臉紅暈。

  蘇淺月望著激動的素凌,心中別是一番滋味。蕭宅的日子舒適無憂,沒有鉤心斗角,沒有陽奉陰違,沒有攀高踩低,是她心中理想的日子,可惜不能長久。如今能出去回味一下,亦是開心的,只是她出去回味的同時另有心結,這一份壓抑令她沒有絲毫快樂,素凌的強烈反應反倒令她心酸。

  為了不打擊素凌,她只能回答得肯定:“真的。你去整理收拾一下,雖然我們只能住上一夜,也要準備好行李。”

  素凌施禮道:“是,小姐。”邁著輕健的步子去了。

  翠屏一臉的羨慕向往:“夫人要回娘家了,夫人的娘家又是什么樣子?”

  蘇淺月淡淡一笑:“普通的樣子罷了。”

  “能和親人團聚,就是最好的。”

  親人團聚,當然是最好的,只是蘇淺月曉得她這一生都沒有了和親人團聚的資格。蕭天逸是她的義兄,能和蕭天逸見面亦是最大的安慰,她又柔柔地一笑:“是啊,親情是最珍貴的。”

  蘇淺月的親情,除了和蕭天逸之外,再無旁人,她的牽絆,終究是和蕭天逸有關。

  素凌收拾好出來時,蘇淺月正在和翠屏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她嫣然笑道:“小姐,都收拾好了。”滿足的神情溢于言表。

  蘇淺月抬頭:“還記得哥哥愛吃的食物嗎?我們到了以后只怕沒有時間做,不如你在這里做出來我們帶過去。”親人最需要的就是最親近、最真實的表達,無須客套和虛偽。

  素凌倏爾一驚,蘇淺月的目光里矛盾擔憂多于喜悅,她的心驟然一跳,頓時明了,忙道:“是,素凌疏忽了,我這就去做。”

  “夫人,奴婢去幫著素凌吧。”翠屏出聲道。

  “去吧。”

  身邊一時無人,蘇淺月將最真實的面容展露出來,明日就能出府見到蕭義兄了,他會以怎樣的姿態迎接她?事前沒有通告他的,他并不曉得明日她到,突然之下,他會開心嗎?忐忑、矛盾、期待、擔憂,總歸是復雜的心情如鉛塊般墜在心間,將一點點喜悅沖散。

  素凌再一次出現在蘇淺月面前時,蘇淺月淡淡抬頭:“都準備好了?”她的眼中波瀾不驚,就好像一切都無關緊要。

  素凌猜不透蘇淺月的心思,不敢有任何情緒表露,神態里都是歉意:“小姐,這么突然要出府,是有重要的事情嗎?素凌忽略了小姐的心思,只一味為能出府感到高興。”

  “被關在高墻里,最開闊的視野也就是看看四角內的天空,能出去一趟當然是值得高興的。得到王爺應允出府,是個意外,我也高興。只是我們出去并非觀景悠閑,一來是能真實見到蕭義兄的生活如何,二來亦是為了解開我心頭的疑惑,這樣難免心頭沉重些,還有,后者才是我最重要的目的。”蘇淺月眉宇間籠了淡淡哀愁,若有所思,“你是知道的。”

  從她曉得蕭天逸的仆人進入王府的那一刻開始,心就再也沒有舒展過,不把原委弄到水落石出,如何能平心靜氣在王府待下去。

  素凌驟然明白過來,是她太粗心了,竟然忘記了更為重要的事情。

  “此事確實太過蹊蹺,唯有蕭公子才能說得清楚。關鍵是,蕭公子是否愿意說出真相。”素凌小心翼翼言道。

  “這才是問題的最關鍵處。上一次蕭義兄來我試探問過,他完全搪塞過去,我心里的擔憂就更重了,他為何不說實話?更有,他既然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出現,如何又擁有那么罕見的夜明珠來送我?重重跡象,令我對他懷疑,不弄清楚,我實在難以安心。”明日出府,也許答案就完全揭曉,蘇淺月等著那一刻,卻也害怕那一刻,倘若真相是她不能接受的,還不如蒙在鼓里為好。如此,渴望真相又害怕真相的忐忑令她很是痛苦。

  素凌遲疑著:“蕭公子是不是有難言之隱才不肯說實話?”

  蘇淺月點頭:“應該是。只不過迄今為止,我的自信都被他消磨了,能不能讓他說出實話都沒了把握。我們并非自由身,出府一次難于上青天,定要把握住這次機會,將實情弄清楚。”

  今日,明日……只待過了今日,就有望得到水落石出的真實,了卻她多日的憂思牽掛。蘇淺月慢慢起身,緩緩走至窗前,朱紅色鏤空雕花的窗戶遮擋了冬日原本就稀薄的陽光,只有淺白的細碎光線散落在地上,做著和窗欞相反的圖案,謎一樣,叫人無處猜測,腦海里悶悶的一片。

  雖然只是一日,蘇淺月卻覺得時間無限漫長,故意與她作對似的,都不曉得該用什么來打發,詩詞?歌舞?不,她沒有點滴心思投入到上面,只盼望時間過得快點兒,再快點兒,之后今日就沒有了,她只要明日。她也害怕明日,萬一明日之后是更為折磨的真實,該怎么辦?

  這樣的熬煎令人難受,如一只無形的手一點點扼制咽喉,窒息蔓延而上,呼吸困難。

  素凌眼見蘇淺月臉上的黯色層層疊疊,她的心亦轉為沉重,小心勸道:“小姐,窗戶邊上冷,你的身體也沒有全好,我們明天出府又是一場勞累,你到床上養養精神,可好?”

  時間,終究不是因為人的期盼或快或慢的,蘇淺月勉強壓抑焦灼的心情轉身回來,但沒有回暖閣的床榻,而是坐在了琴案前的椅子上,沉聲道:“素凌,你是否確定那日見到的人,就是蕭義兄的仆人?”

  素凌的心一沉,她確定,只是蕭天逸否認的話,她沒有辦法,蘇淺月謹慎嚴肅的神情亦叫她害怕,到底有多大的干系?無法曉得更多。

  良久,她還是肯定道:“小姐,素凌確定那人是蕭公子的仆人,只是我們出府能不能在蕭公子的宅子里碰上他就難說了。”言下之意,旁人硬要否認,她沒有辦法。

  蘇淺月輕輕點頭,其中利害,或許是她想多了,但是她怎么能不想?有時候,一時疏忽就是后患無窮,或者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亦是有可能的。

  她的父母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倘若父母謹慎提防,亦不至于給歹人在暗下殺手時毫無察覺,到她手里是一絲線索也無。蕭天逸的仆人偷入皇宮,倘若給當成奸細或者謀逆抓住,他又不承擔供出蕭天逸來,就完了。蕭天逸于她,是太過重要的人,她不要他身處險境而不自知,她一定要點醒他。

  憂心忡忡之下,蘇淺月精神萎靡,望一眼窗戶上稀薄的陽光,不曉得如何把時間打發掉。

  她以為容瑾在答應了她出府后晚上是不會來的,誰曉得她又錯了。

  容瑾來到,一眼就看到蘇淺月的狀態不佳。

  眉毛緊緊地擰起來,眼睛里滿是疼愛和關切,容瑾的口吻中有埋怨:“為什么你的精神不見好,是對自己不關心還是怪本王對你忽視,不來照顧你?”

  蘇淺月忙一笑:“說哪里話,月兒好好的呢,不過是……近鄉情更怯,想著要出去,有點兒特別的感覺罷了。反倒是王爺,外出操勞許久,回府又連一絲歇息的工夫都沒有,辛苦你了。”

  容瑾悲傷地嘆氣:“是你非知,朝廷事情實在多,都是難纏到讓人頭疼,本王不愿意把那些壞情緒帶給你,還是希望給你一點兒清靜日子。只是你,為什么不好好照顧自己,不是讓本王心痛嗎?”

  他眼神中的不忍和疼愛那樣明顯,沒有絲毫做作,叫人動容。

  蘇淺月看著容瑾,心里有一絲感動:“月兒沒事。王爺為朝堂上的事情擔憂,我只希望你事事順利。”為了讓他放心放她出府,蘇淺月還是掙扎著起身,“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為王爺煮茶了,今晚就讓月兒親手為王爺煮一盞梅花露,如何?”

  容瑾抬手制止:“本王當然愿意品嘗,只是不想你太勞累。明日出府,自當小心些,本王等你回來。”

  她出府僅僅是一日罷了,明天出府到后天回府算是一日,中間隔了一個晚上罷了,他卻憂心如斯,一個“等”字讓蘇淺月微微感到慚愧,他在等,她卻只想逃。他是真心待她的,倘若她亦是一心一意該有多好?可惜了,分割的心七零八落,傷感又難堪。

  蘇淺月只得在眼神中裝出離別的傷感,口吻亦是依依不舍,無奈道:“王爺,倘若不是逼不得已,月兒不愿意離開王爺半步。只是,王爺想了,我當時的情形若沒有蕭義兄的照應,如何有榮華富貴的今日,如何有與王爺琴瑟和諧的今日。我們之間的美好,歸功于蕭義兄,我不想給他當作一個用過了旁人就棄之不顧的無情無義之人,更不能給他以為我們忘了他的恩情,因此這一次我無論如何是要去看望他的。”

  容瑾點頭:“你的話沒錯,只是一說你離開,本王就感覺我們的距離遙遠了似的,本王不想這樣。”

  “我何嘗愿意。不過只一日而已,過了明日,后日月兒就回到王爺身邊。”話是如此說,其實她的心沒有這樣想,蘇淺月真真為她的虛偽汗顏:原來她偽裝的本領亦是高強的。

  容瑾突然將蘇淺月抱起:“月兒,你可知道本王多么舍不得你。”

  蘇淺月伸手攀在他頸上:“月兒不是一直都在的嗎?”她臉上是叢生的清澈笑意,好像所有的心思都牽系在眼前人身上。

  望著容瑾,蘇淺月心里卻是悲哀:她是在他這里,此刻還是在他懷里,只是她的心飄得太遠,不僅僅想起了蕭天逸,恍惚中還想到了容熙。她慚愧,她并不是十分純粹的純情女子——在心理上,她不是。

  容瑾低頭將目光凝視在蘇淺月臉上,然后低頭深深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本王永遠都不會讓月兒離開。”雖然只和她分離一天,他卻舍不得,就好像她一離開就不會再回來。

  哪怕再多心思,蘇淺月只能說道:“月兒也不會離開王爺。”

  容瑾終于釋然,懷抱蘇淺月走至床榻,然后輕輕放她在床上:“好,月兒的話本王記下了。”就好像記下了她的誓言。

  蘇淺月撒嬌似的看著他:“月兒已經是王爺的人了,還能夠去哪里?除非王爺趕我走。”

  容瑾怔了一下,忽而笑道:“本王怎么會趕你走,如此說來,定然是你永遠都逃不掉了。”他笑著,俯身在她臉上深情一吻。

  蘇淺月掙扎著從容瑾懷里起身,笑道:“我明日就要走了,王爺見不到我更聽不到我的聲音,若有興趣,月兒就給王爺撫琴歌唱一曲,讓王爺記住月兒的聲音,如何?”

  “不僅僅是記住你的聲音,更重要的是記住你的人。”他把“人”字說得特別重。

  “好。”蘇淺月起身,攜了容瑾的手走至外邊的琴案前,坐下后,忽見墻角有一琵琶,心中一動:何不用琵琶彈奏?

  微微一笑,蘇淺月探身取過琵琶抱在懷中,手指在弦上攏捻抹挑,珠玉落盤之聲頓時響起,她唱道:“俏整花容,嬌態含笑,與郎共度良宵。媚月中空,弄影搖搖,眼波兒如水,滅燭輕解羅裳。肌膚如玉滑如緞,纖腰如棉輕且暖,嬌滴滴含笑。郎情妾意,溫軟香膩蘭麝房。綾羅帳里云雨濃,郎如魚妾如水,滴滴轉轉濃如蜜,好一對鴛鴦。說不盡,千種風情裊娜,萬種旖旎風流。蹙眉香鬢,占得芳桂之名。鶯歌燕舞妙意舒,彩蝶羞結同心扣。從今后,妾與郎,夢里**,醒時魂銷……”

  曲子還沒有唱完,蘇淺月的手指還在琵琶上輕靈跳躍,容瑾突然走至她身后,用力將她抱起向床榻走去。蘇淺月看著他,他的眼神如夢如幻又迫不及待,迷離中只有她。

  “王爺……”她一聲低喚。

  那些詞曲一貫是她不屑一顧的,卻不曉得為什么突然要唱這樣的曲子,是對容瑾的依戀?有時候,親密的私情太過于高雅反倒虛假,低俗未必不是一種極好的表達方式,她還是希望容瑾能將她看作全心全意對他的女子。

  更何況,她要出府是針對別的男子,她有愧,希望做彌補。

  床上,她的衣衫脫落。她看到了他結實的胸膛。她用雙手緊緊環繞他的頸項。今晚他給予的一切,她都要。他是那般細心精心地給予她、呵護她,要她快樂,要她如花綻放成最嬌艷動人的女子。她細細嗅著他身上夾雜著男子氣味的清香,竟然有些迷醉。

  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她迷戀他了?

  雖然他是她的夫君,她卻一直沒有將身心合一交付于他的時候,今晚有些例外。

  天還沒有亮,蘇淺月就醒了。到底是惦記著出府的事睡不踏實,不過身邊已沒有了容瑾,他要上朝,已經走了。側身,鼻端有獨屬于他的氣息絲絲縷縷而來,伸手在他躺過的地方摸了一把,尚有余溫,仿佛是慵懶,她的手久久停留在那里。容瑾每一次走的時候,擔心驚擾了她的睡眠,總是悄悄離去,為她,凡是他能做到的,總是盡量去做到,包括每一個細節。想到這些,蘇淺月的心里一點點流淌出感動。相對于蕭天逸,容瑾為她做的夠多,只可惜蕭天逸是先入為主在她心里占據了一個位置,致使她不能全心全意,這是她的悲哀。

  只可惜,一切都沒有辦法更改。

  蘇淺月靜靜想著今日回歸蕭宅的情形,蕭義兄突然見到她會開心嗎?關于她的疑問,他要作何回答?她當然盼望一切都是自己多疑,她愿意他固守一片平凡,萬萬不要有危險,只是……能這樣嗎?還有素凌,比她大了兩歲,她不愿意將素凌的一生耽誤在她身上,最好是托付給蕭義兄為素凌尋找一個合適的人家。還有,她想見一見往昔的好姐妹青云和柳依依,亦想到菩薩庵拜會惠靜師太……

  原來有太多的事要做,容瑾卻只允許她出府一天,若是順利,可以把事情做完,倘若有耽擱,就遺憾了。到此,蘇淺月才徹底想明白了她對容瑾的過分柔順依從是別有目的的,萬一她想做的事做不完有耽擱,會遲一些回王府,她是提前討好了容瑾,希望他能容她。

  身體一動不動,心思煩亂著,突然聽得輕微響動,蘇淺月抬頭一看,原來天大亮了,素凌已經來服侍她起床了。

  “小姐,你醒了。”素凌走近,輕聲道。

  “是,該起床了。”蘇淺月應聲道。

  “今日早起也對,我們還要出府,早些起來時間寬裕。”素凌愉悅道。

  “素凌,告訴我,你這么想要出去,是不是府外有你惦念的人?我已經想過了,給你物色一個好丈夫的。”看著素凌高興,蘇淺月故意逗她。

  素凌俏臉一下燦若紅霞,窘迫道:“小姐怎么取笑了,我有說過要離開小姐的嗎?素凌不離開小姐。”

  晨光微曦,有一絲冷冷的淡薄,蘇淺月看著素凌一雙真誠的眼睛,聽她信誓旦旦的口氣,知道她并非敷衍。只是,她能夠一生都將她留在身邊,誤她青春嗎?

  蘇淺月輕輕搖頭:“素凌,我知道你并無此意,然而我怎么能夠就這樣將你留在身邊耽擱?若是你有心儀的人,我是給你做主的。若是我看到有適合你的人,亦是給你做主的。”話雖如此,想到素凌離開的話,偌大的王府,她孤零零一個,哪怕有容瑾萬般的寵愛,又怎抵得過寸步不離的素凌所給她的安慰。更何況素凌是她的耳目。

  素凌堅決道:“若是小姐嫌棄,素凌就離開。若說旁的,素凌只愿意就這樣地陪在小姐身邊,和小姐朝夕相處。”

  蘇淺月微笑:“你比我還大了兩歲,我怎好意思耽誤你終身。不過,既然你如此,就順其自然吧。”她說著突然想起一事,“這一段時日給父王做的湯,父王用了好像有些起色,是嗎?”

  素凌臉上露出喜色:“小姐真是有心之人,此時還記得這個。自從小姐每天給老王爺做了這湯,老王爺確實好了許多。昨日我還聽前去送湯的雪梅回來說,老王爺對你十分贊賞,側太妃亦是欣慰,還賞了雪梅一錠銀子,說她這般寒冷的天氣替主子盡心。雪梅亦是十分高興呢!”

  蘇淺月笑笑:“我們出府了,雖然只是一天,你務必囑咐翠屏,讓她不可以忘了給父王做,依舊讓雪梅送過去吧。我只帶你和紅梅出去。”

  “是,我記住了。”

  正說著,翠屏走了進來,素凌一笑道:“說曹操曹操到,你來得正好,有重要事情交代你呢。”

  畢竟時間有限,蘇淺月沒有絲毫耽誤。為了節約時辰,她在出府之前已經暗中令王良找人去告知金玉樓的柳依依和流鶯閣的翠云,請她們到蕭天逸的宅邸一聚。她們和她是最要好的姐妹,這么久的時日不通音訊,蘇淺月甚是掛念。

  只是她沒有派人前去告知蕭天逸,她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坐在轎子里出了王府,一路上蘇淺月雖則忐忑不安,心情到底是愉悅的。

  輕輕掀起轎簾的一條縫隙,寒冬里凌冽的冷氣絲絲撲來,令人頭腦瞬間清醒。雖有冷意,天氣卻晴朗明媚,麗日當空迎照,灑下無數金色光芒,川流不息的往來人群亦都被金色光芒籠罩,恍如滿身的富貴喜氣,步履神態皆是愉悅。寬闊街道兩旁遍布買賣店鋪,顯示了這個城市的豐饒安泰。

  終日被四角天空困擾,絕少能有此不受束縛恣意觀看紅塵大眾的機會,蘇淺月用貪婪的目光觀望,唇角掛了一絲笑意。其中有許多女子或手牽或懷抱孩童悠閑地行走,她們的臉上是毫無做作的自然,蘇淺月不覺羨慕,普通女子不能珠玉滿頭綾羅加身,卻擁有自在隨意,誰說這不是一種幸福快樂?

  快到蕭宅了,蘇淺月才命一個仆人快速進去通報蕭天逸,想到蕭天逸定然有驚訝,蘇淺月的唇角帶了淺淺的笑意,她……終于要見到他了。她的人生和他相去甚遠,可他們兩個之間的牽絆是一生都有的了,她希望這種牽掛能時時令他們心中有尋常暖意和滿足的快樂。

  果然,蕭天逸是驚訝的,他曉得有和她自由相見的時機,卻完全沒有想到會這么快。

  “帶我出去迎接。”

  仆人的稟報話語落地,蕭天逸迫不及待的神情瞬間流露出來,她回來了,他要見到她了,丁點兒時間都不想浪費,他只愿意她一下子就出現在眼前。

  蕭天逸迎了出來,一張臉上除了急切就是夢幻一般的笑容,蘇淺月透過轎簾的縫隙遠遠看到,情知她確實給了他意想不到的驚喜,同樣地,不自覺中她的笑容擎起,她見到他了!

  “哥哥。”蘇淺月無聲言道。

  蕭天逸腳步迅捷來到轎子一旁,看到撩起半個轎簾的蘇淺月,仿佛眼前一切是虛幻,口吻里帶著不相信的質疑:“妹妹,月兒,真的是你嗎?我怎么覺得就像做夢?”

  胸中滾過熱辣辣的浪潮,蘇淺月強自收回眼里的淚意,嫣然笑道:“哥哥,是我呀!”

  蕭天逸不曉得怎么做,只是搓著雙手:“是,是……只是我沒想到,你都不提前告知一聲,我也好有個準備。”

  蘇淺月搖頭:“你在,就是最好的準備。”

  下了轎子,蕭天逸帶著蘇淺月走回去,驚喜中,殷殷之情完全像她的同胞哥哥:“月兒,你終于回來了。”

  蘇淺月淺笑:“哥哥,我每天都想著回來。”

  蕭天逸側頭看蘇淺月一眼:“這就好……”他很想說一句以為她會忘了這里的,最終是將余下的話忍住,只笑了笑。

  蘇淺月敏感地意識到蕭天逸沒有說完的話別有深意,乖巧道:“哥哥,這里是我的另一個家啊!”

  蕭天逸一愣,臉上的笑容頓時愈加明亮:“對,這里永遠是你的一個家,家里的人隨時等著你回來。”

  植物的枝丫黑瘦,一片冷寂,蘇淺月和蕭天逸的心里卻蕩漾著暖春一樣的熱潮,完全忽略了季節的寂寞冷清。陽光裹著他的臉,亦裹著她的臉。

  蕭天逸突然道:“妹妹,見到你是我最開心的時刻。”他的話發自內心。

  蘇淺月心里掠過一片凄涼,可惜開心的時候太少了,只能笑道:“彼此。”

  想起了在她出嫁之前,容瑾深夜來看她的情形,他說:“管他國之繁忙,家之紛擾,你我醉一個蔭涼清靜之所,圓一生淡泊閑散之夢……”

  蘇淺月到現在才理解了容瑾的意思,那是他不能實現的愿望,唯有向往罷了。看一眼身邊的蕭天逸,蘇淺月忽而意識到,其實這個愿望很好實現,假如換作她和蕭天逸的話。

  “月兒,這樣的天氣你一早就趕過來,是不是累了。”蕭天逸關切道。

  “只希望快點兒到,沒想累不累。”蘇淺月實話實說。

  談笑著一路走來,蘇淺月最終感覺到一絲冷意。

  寒冬臘月,臨近新年,除了空氣里蘊含的新春來到的喜氣,更多的還是寒意,裹著凜冽的風,小徑兩旁的樹木花草沒有一絲新綠,蒼黑的顏色透著渴望潤澤的期待,蘇淺月抬頭四望,知道明年的春天已經不遠,她希望那個時候她還能夠回來,看到樹木花草上的那一抹新綠。

  翠竹館,瀟碧閣,除了季節不同一切如舊,和她居住的時候一模一樣。房間里,所有的一切都潔凈無塵,仿佛她一直都在,蘇淺月明白是蕭天逸一直都派遣下人打掃的。唯一的不足——房間里沒有溫暖,那種靜悄悄蔓延的冷寂揭示了這里許久沒人居住。

  她是匆匆而來,蕭天逸沒有絲毫準備。不過已經有仆人正忙著生火,爐子里的火漸漸燃旺,噼啪作響,隨著火焰的擴散,熾熱一點點散放,房間里的寒氣漸漸散去。

  “月兒怎么這般任性,為什么不提前給我一個信息,也好讓我早些安排。這房子里沒有生過火,自然是冷的,妹妹要是凍著了可怎么辦。”蕭天逸的口吻中有埋怨,更多的是痛惜。

  “不是已經生火了嗎,一會兒就暖和了,小妹并沒有覺得寒冷,哥哥帶給我的永遠是溫暖。”蘇淺月展顏一笑,是實話,亦是安慰。

  “只要你愿意,我一生都給你溫暖。”蕭天逸突然出聲。話一出口曉得失言,忙道,“這里是你的家,冷了你就是為兄的不是了。”

  蘇淺月佯作不知,只開心道:“我知道。”

  等到房間里暖起來,蕭天逸才如釋重負道:“妹妹,你且歇息一會兒,一大早就上路,定然累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我去忙一下。”

  蘇淺月點頭道:“也好,哥哥自便,不要因為我影響你太多。”

  蕭天逸笑笑,自去安排。

  因為蘇淺月的到來,蕭天逸吩咐下去做各種事情,整個宅子里變得忙碌而歡騰。

  房間里只剩蘇淺月和素凌了。蘇淺月四處望一眼,和往昔她在的時候一模一樣,真真有一種回到家里的充實感受。

  素凌在入了王府以后才曉得受制,一直向往蕭宅里的自由隨意,今日終于得了機會出來,心里自是高興,看到蕭天逸走出去,放松笑道:“小姐,還是這里自由。”

  蘇淺月問道:“這里好嗎?”

  素凌點頭:“好與不好還在其次,這里清靜素雅,合乎小姐的性子,最要緊的是這里只有隨意輕松,沒有鉤心斗角,沒有暗算,我們不用提防旁人。”

  蘇淺月嘆道:“省心自然是快樂的一種。素凌,我們這一次出府另有目的,查清楚偷入王府的仆人到底怎樣一回事。”不管素凌是否勞累,蘇淺月只能做緊張的安排,“那個人,你是見過的,我不曉得他是不是還在這里,更明白就算他在這里,我們碰得上他的概率亦不高,但是,寧可碰了不可以耽誤了,你出去一趟,就當閑逛,四處走一走,如果碰上他就將他喚到這里來,我有話問他。”

  素凌臉上露出凝重:“小姐,我明白。只是擔心即便真的碰到他,他卻不承認,我們怎么辦。”

  蘇淺月亦用凝重的目光注視著素凌:“這個暫且不用管,眼下要緊的是你我須明白那個人是不是這里的仆人。你出去即便碰不到他,也最好能把他的情況打聽出來。”

  “好,我這就去。”素凌忙道,言罷轉身出去。

  看著素凌急匆匆的身影出去,蘇淺月松了口氣,緩緩靠在椅子上閉了眼睛。她打定了主意,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個仆人的狀況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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